當今民間舞蹈內涵弱化與視覺強化問題之思辨

陸 娟

（南通高等師范學校 藝體系，江蘇 南通 226000）

我國傳統的民間舞蹈藝術博大精深，內涵豐富，經典之作數不勝數，逐漸形成了以內涵為主導、以視覺審美觀照為美學邏輯的藝術底蘊。然而，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文化發展日益多元及文化消費的快餐式需求增長，當今民間舞蹈藝術為適應整體社會、經濟、文化的大環境，逐漸呈現出內涵弱化與視覺強化問題。現代科技打造的光影組合下的如 《蝶戀花》、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中的一些舞蹈等視覺盛宴，逐漸取代了質樸醇厚、情感豐富的如《有喜》、《黃土黃》等傳統民間舞蹈藝術汁源，從而一定程度上顛覆了民間舞蹈藝術的美學邏輯和藝術底蘊，脫離了民間舞蹈的原生態。這種本末倒置病體下的民間舞蹈帶來的負面影響頗為嚴峻，值得學界深入反思。

一、當今民間舞蹈中內涵弱化問題

在當今民間舞蹈中，內涵弱化問題已經成為普遍的現象。主要表現為：一是大多民間舞蹈脫離“民間”之基，對藝術主題的再現較為直白、蒼白，表現手法比較單調，對內涵的表達力度不夠；二是對人的符號化運用比較嚴重，忽視了人的力量、情緒、神情、意蘊等的藝術張力，從而導致內涵的流失；三是民間舞蹈表演者多為藝術院校培養出來的“專業人員”，他們雖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舞蹈技巧，但對民間舞蹈藝術的理解和掌握、對生活的感受和生命的體驗等遠遠不能與一些民間舞蹈藝人相比，而民間舞蹈恰恰是因真切表達純樸厚重的大眾生活、情感、事跡而富有生命力；四是過于重視場面、規模等外在形式和構成元素的夸張、夸大，從而掩蓋了內涵的表達，讓觀眾難以細細體味表演者對藝術、對主題的詮釋；五是創作者思維、思想上對主題的認識和理解不夠，導致舞蹈內涵的呈現缺乏藝術活力。

究其根由，一方面來自于客觀環境，當前我國社會文化形態多元化，文化消費快速、需求量大，藝術創作難以滿足現實需求，由此千篇一律、快餐式舞蹈作品層出不窮。另一方面來自于創作者，不僅在客觀環境塑造下，人本身的文化形態、思維模式都帶有典型鮮明的時代特征，對民間舞蹈的詮釋無法避免時代的烙印和替代，舞蹈原生態的消磨難以避免，而且在思維上缺乏生活閱歷與體驗，對民間舞蹈藝術的真諦理解和掌握不夠；此外，受現代高科技手段的影響，常常用光影電等絢麗華美的手法詮釋、表達舞蹈藝術真諦，人的形體語言淪為了燈光舞美的肉身陪襯，最終適得其反。

二、當今民間舞蹈中視覺審美強化問題

內涵弱化的另一面則是視覺審美的強化問題。當今民間舞蹈藝術趨同于其它藝術一樣注重視覺感官的表現和享受，已是不爭的事實。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如何呈現一場完美的“視覺盛宴”已經成為電影、舞蹈、繪畫等藝術爭奪市場，贏得票房最為理想的選擇。這就是說，舞蹈藝術視覺功效被史無前例地彰顯出來，繼而蓋過了主題內涵的生命力。

綜觀當今民間舞蹈作品，在視覺審美強化上主要表現為：一是在舞臺場面上，注重華麗布設，強調大場景、大規模、大數量，常常是有量無質、有表無里；在音效上，側重于氣勢恢宏氣氛的營造；在科技上，注重聲光電的渲染作用，創造傳統無法實現的虛幻場景，無與倫比，而空洞與缺失也由此彰顯至盡。二是容易隨意拓展舞蹈的時空，擺出史詩般的藝術架構，殊不知，架子始終是架子，肚中無貨，“不管是劉邦的 《大風歌》、《鴻鵠歌》，還是項羽的《虞兮歌》，都是悲壯凄愴、催人淚下的慷慨之辭”［1］，當今的民間舞蹈始終缺乏這一點。三是注重表演者著裝、化妝等外在形象的包裝，以及整體色彩的搭配，以此營造一定的意境，起到刺激感官的效果。

造成上述問題的原因勿用多分析，關鍵是產生的負面影響應值得深入反思。在民間舞蹈藝術創作上，這種過于注重包裝、場面的營造，快餐式的視覺盛宴消費，必然導致藝術創作水平的下降，并走向華而不實的歧途，進而改變民間舞蹈藝術的原汁原味。在觀眾的心理上，暫時滿足的視知覺刺激快感，容易出現心理學上的“神經饜足現象”，久而久之也容易導致觀眾藝術理解力的下降。在社會影響上，這種藝術商業化包裝容易導致人們對民間舞蹈藝術渴望的缺失，不利于其長足發展，也容易在藝術與市場之間反復糾結，挫傷舞蹈的社會影響力。

回歸民間舞蹈藝術，或許冷靜欣賞一下楊麗萍的《云南映像》就可以尋找到民間舞蹈的藝術真諦和原生態，或許就能夠真正體驗到民間舞蹈不僅僅賺的是眼球，更重要的是抓住人的心；不僅能夠實現聲光電難以企及的效果，而且能夠讓原生態觸動人的靈魂。

三、原生態觀照下的民間舞蹈問題評析

關于原生態，通常認為：“如果部族還延續原來的習性、習俗，以及這個民族勞作、歌舞、表達情、婚喪嫁娶等這些形式還存在，如果這個文化在這種環境中誕生，就是原生態文化。”［2］從民間舞蹈藝術的內涵、分類、表現形式等可以發現，原生態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民間舞蹈的藝術真諦。因此，在原生態觀照下審視民間舞蹈的上述問題，則有本質上的意義。

我國傳統的民間舞蹈基本分布于祭祀、儀式、勞作、情感等習俗和生活中，是人們用來自娛自樂、表達感情、展示對生活體驗的重要手段。因此，往往帶有隨機性、隨地性、群體性，所借用的道具也沒有系統的規則，但把人們簡單質樸的生活和對人生百態百味的情感體驗表達得淋漓盡致。這正是民間舞蹈原生態元素最具魅力和生命力的地方。對民間原汁原味的本土氣息，粗獷、豪邁、質樸、醇厚的原生態呈現都是民間舞蹈藝術的靈魂，也是藝術家歷來夢寐以求的藝術境界。可見，立足于民間，民間舞蹈才能永葆藝術青春；立足于內涵，民間舞蹈才能成為永久的經典。

隨著民間舞蹈藝術日益備受關注，遠離民間的舞臺藝術也作出了在舞臺上上演民間舞蹈的探索。從民間到舞臺的距離跨越，起初使業界震驚，并引起業界的尊敬，也在新穎的起步階段得到了觀眾的認可。但從實踐來看，事實并非如此。舞臺的形式逐漸充斥和壓縮著民間舞蹈的表達空間，舞臺的元素逐漸替代著民間舞蹈的基本構成元素，而民間舞蹈無規則的藝術訴求也在舞臺上被抽象化、被藝術化，最終誕生了一個扭曲的藝術形態。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首先就不協調，其在農村的言行舉止本能夠震顫人的心靈，但到了城市，卻往往成為笑柄，成為園子里的消費快餐。

由此可見，原生態的藝術只能選擇本應屬于它的民間存在，才具有旺盛的藝術生命力。用任何不切實際的華麗的包裝只能損傷民間舞蹈的藝術魅力。

在意境的呈現和意義的表達上，原生態的民間舞蹈都有不規則但極具生命力的藝術風格，這是任何科技手段和表達方式都無法替代的。經過刻意裝飾點綴的舞臺民間舞蹈似乎看起來美不勝收，實質上離人的本真，離民間舞蹈的原生態越來越遠，直至意境消失、意義消解、主題蒼白，最終失去社會和市場空間。

四、命題對策探求

學界的理論研究成果和業界的藝術實踐經歷證明，最佳的民間舞蹈藝術形態始終是內涵的主導性和視覺審美形式的輔助性完美結合的藝術效果。針對上述問題，結合民間舞蹈藝術實際，進行對策性探討，應重點關注以下幾點。

（一）始終堅持民間舞蹈的藝術本質。出現上述問題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沒有清醒地認識和堅持民間舞蹈的藝術本質。在盲目創新下，往往會忽略內涵的重要性，或僥幸地認為精心的包裝、視覺審美的強化可以替代內涵，殊不知藝術就是藝術，具有不可改變和替代的本質特征。同樣，任何藝術類型都各具風格特色，硬性扭曲，只能挨累不討好。因此，要始終堅持民間舞蹈的原生態和內涵主導的藝術本質，任何選材取舍、場景布設、道具應用都應順應本質規律。

（二）讓舞臺去遷就民間，而不是民間走向舞臺。民間舞蹈植根于“民間”，脫離“民間”的鄉土氣息、人情世故、文化命脈，民間舞蹈則失去了根基。因此，莫讓民間舞蹈刻意走上舞臺。這不是說不能走向舞臺，只是應在具備民間舞蹈一些必不可少元素的情況下，在不違背本質的情況下，可以適當嘗試探索，創新民間藝術、舞臺藝術。但泛濫的舞臺化是堅決不可取的。再者，若想讓舞臺化的民間藝術走向成功和輝煌，只能讓舞臺去遷就和服務“民間”，方能確保民間舞蹈的原生態，方能在不弱化內涵的前提下，以恰當合理的視覺審美元素勾勒完美的藝術意境。

（三）不斷提高民間舞蹈藝術創作的原生態實踐。創作者能否取得民間舞蹈創作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民間生活的體驗、理解及掌握。在原生態的生活中取材，必須具備相應的情感、思維和性情，并付諸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消化民族的文化精髓，到最基層的民間去實踐、創作，抓住富有最美情感的生活素材。相反，脫離民間實際去創作民間舞蹈，只能是空中樓閣，缺乏夯實的根基。

綜上可見，民間舞蹈不能缺乏內涵的主導地位，不能刻意在視覺審美上強化感官的重要性。回歸民間舞蹈的原生態，抓住藝術的靈魂，掌握創作規律和風格特征才是民間舞蹈藝術長遠發展之道。

［1］皇甫菊含.江蘇民間舞蹈的地域文化特質［J］.藝術百家，2006，（7）：101.

［2］李玲.不能誤讀“原生態”——兼談從源流關系看原生態民歌及其保護［R］.光明日報，2006-7-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