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超
(伊犁師范學院 中國語言學院,新疆 伊寧 835000)
維吾爾語摹擬詞包括擬聲詞和擬態詞兩類。維吾爾語摹擬詞的研究同其他詞類相比,一直處于語言研究的邊緣地帶。索緒爾說過:“摹擬詞從來不是語言系統的有機成分,而且它們的數量比人們所設想得要少得多。 ”[1](P104)愛德華·薩丕爾也指出:“摹擬詞只是語言的裝飾花邊。 ”[2](P57)但實際上,不只是維吾爾語,世界上許多語言中都存在著大量的摹擬詞,如日語、韓語等。維吾爾語的摹擬詞也是一類構詞能力強,句法功能靈活,在口語和文學作品里大量存在,極富表現力的詞,很有研究的必要,也很有理論價值。普通語言學認為語言符號具有任意性、系統性和社會性等一般性特征,我們認為維吾爾語摹擬詞也同樣具有。
語言符號的任意性是現在公認的語言本質屬性之一,指能指和所指之間沒有任何必然聯系。薩丕爾、霍凱特等都強調語言符號的任意性。我國的葉蜚聲、徐通鏘先生也指出:“語言符號中的形式和意義的結合完全由社會‘約定俗成’,而不是它們之間有什么必然的、本質的聯系。 ”[3](P28)
維吾爾語摹擬詞同其他語言符號一樣,也由音和義(即形式和內容)兩部分構成,其音義結合的方式是社會約定俗成的。因此,我們可以說維吾爾語摹擬詞具有任意性。維吾爾語摹擬詞的外部形式是語音,它的語義內容是經過人的大腦概括抽象而形成的某一類自然聲音或形象。例如維吾爾語中的“adεm”(人)這一能指與其所指“能直立行走的,會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進行勞動的高等動物”之間沒有必然聯系一樣,“Zi耷”這一能指與其所指“尖銳的疼痛感覺”之間也沒有必然聯系。維吾爾語摹擬詞的任意性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不同語言的摹擬詞對自然聲音模擬的象似程度有所區別。
雖然自然界的聲音千差萬別,人們的聽覺系統卻是一致的,但不同的語言對自然聲音摹擬的象似程度卻有所區別,有的模擬得籠統,有的模擬得細致,摹擬詞對它們的模擬則帶有很大的主觀性和任意性。在漢語中,不管是燕子、麻雀,其叫聲都是“嘰嘰喳喳”;而維吾爾語的模擬就細多了。如麻雀的叫聲是 “vit蘩ir”,雛雀的叫聲是“t蘩irt”,麻雀、燕子的叫聲是“vit蘩”,很多麻雀的叫聲是“d廾ivir”,飛鳥的叫聲是“t蘩uvur”,等等。 據此不難看出,維吾爾語摹擬詞同其他詞匯一樣具有任意性,確定其音義聯系的決定因素是人的主觀認識,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不同語言對同一聲音客體的不同表達。[4]
(二)不同語言對同一聲音客體的模擬也不盡相同。
關于羊的叫聲,維吾爾語用“mε”,漢語用“咩”,英語用“baa”;摹擬公雞的打鳴聲,維吾爾語用“qi-qi-qi”,漢語用“喔—喔—喔”。羊叫、雞鳴等聲音不會因為國家或民族的不同而不同,只是不同的語言對同一事物聲音的摹擬出現差異而已。相反,也有些語言對不同的聲音的摹擬卻又是相同的。如在漢語中,人或重物落水的聲音“撲通”,維吾爾語用“poltu耷”表示,語音非常接近。但這只占摹擬詞中的一小部分,不同語言的大部分摹擬詞對同一聲音的模擬差別都很大,甚至可以說是大相徑庭。
(三)維吾爾語摹擬詞的語音和被摹擬的自然聲音并不完全相同。
摹擬詞的表演并不等同于口技,口技要求模仿者的模擬惟妙惟肖,與被摹擬的自然聲音盡量接近或完全相同;而操這種語言者對摹擬詞卻沒有這樣的要求。這是因為摹擬詞的所指是指某一類聲音,不是某一個具體的聲音。[4]例如,在維吾爾語中“haw-haw”表示狗的叫聲,但事實上同是狗的叫聲,由于狗的大小、品種不同,狗叫時的情景不同(如發怒、恐懼、求食、尋偶等),其叫聲肯定會有差異。但維吾爾語摹擬詞是語言符號,是約定俗成的,因此可以籠統地用“haw-haw”來表示。操維吾爾語者一聽到這種叫聲,眼前會立刻浮現出狗叫的模樣。
維吾爾語摹擬詞無論模擬哪種聲音或是狀態,都要符合并且遵循所屬語言的語音系統的規則。因此,維吾爾語摹擬詞具有系統性。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維吾爾語摹擬詞的語音形式總是嚴格遵循所屬語言的語音系統規則。
維吾爾語音節中有復輔音,如“qars”(咔嚓聲)、“qirs”(輕微的咔嚓聲)、“vars”(吧嗒聲、 咔嚓聲)、“tirs”(滋滋聲)等;而漢語則沒有復輔音,如鳥聲“嘰嘰”(jījī)、風聲“呼呼”(hūhū)、鼠聲“吱吱”(zhīzhī)等。 這與各自的語音組合規律是相一致的。
(二)維吾爾語摹擬詞在模擬自然聲音或事物狀態時,總是從所屬語言的語音系統中選取材料,而不會使用該語音系統中沒有的材料。
維吾爾語用“摜u耷-摜u耷”來摹擬蜜蜂的聲音,漢語則用“嗡嗡”。維吾爾語的起首輔音選用了[摜],是因為維吾爾語的音位系統中有[摜]、[掊]、[h]這組喉音,[摜]是維吾爾語固有的音位;而漢語的起首輔音選用了[w],是因為漢語的音位系統中沒有[摜]、[掊]、[h]這組喉音。
(三)維吾爾語摹擬詞對自然界聲音的摹擬是一個重新構擬、重新編排的過程。
大自然的聲音往往是紛繁復雜而又雜亂無章的,不管是動物的鳴叫、物體的碰撞、電閃雷鳴等聲音,都沒有一個個清晰的音節。但是當人們將這些雜亂的自然聲音進行摹擬后,再吸收進語言時,就變成了一個個清晰的音節了。如維吾爾語將流動很快的水聲摹擬為“蘩ar-蘩ar”(嘩嘩聲),將流動很緩的水聲摹擬為“蘩ir-蘩ir”(潺潺聲),將風聲摹擬為“gur-gur”(呼呼聲),等等。將無序的自然聲音變為音節清晰的語音,從而與本民族語言的語音系統融合在一起,這實際上就是對自然聲音的一種重新模擬,在這個過程中形成的維吾爾語摹擬詞,自然也就被維吾爾語的語音系統系統化了。[4]
世界上絕大多數語言都有摹擬詞,其創制和使用都與人類社會的產生和發展息息相關,因此,維吾爾語摹擬詞與其他詞類一樣,具有鮮明的社會性。
(一)維吾爾語摹擬詞產生是社會交際的需要。
維吾爾語摹擬詞作為語言符號是為滿足社會交際的需要而產生的,人們要將這無限多的自然聲音用語言表達出來,就必須借助于摹擬詞。隨著人類對社會和自然認識的深入,摹擬詞也就由此產生了。由于摹擬詞所表示的是一類聲音或狀態,因此不管自然聲響有多繁雜,只要通過某一語言的摹擬詞系統,就可以將其表現出來。維吾爾語摹擬詞早在古代維吾爾語時期就已經是維吾爾族先民擬聲狀物的重要工具。到了現代,摹擬詞更成了維吾爾語詞匯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員,甚至很多名詞都是由擬聲詞轉化而來的。 如 “kakkuk”(布谷鳥)、“tiktaktop”(乒乓球)、“da耷”(鐺)等。[5]
(二)維吾爾語摹擬詞的創制是任意的、社會約定俗成的。
維吾爾語摹擬詞同其他語言符號一樣,其創制是由使用某種語言的整個社會約定俗成的。由于其音義結合具有任意性,某一摹擬詞的語音并不完全等同于被它模擬的自然聲音,這就使得操用不同語言的人們不能夠完全因聲知義。如模擬狗叫,維吾爾語用“haw-haw”,漢語用“汪汪”,英語卻用“bow-wow”等。操維吾爾語的人一聽到“haw-haw”就能想到狗叫,而聽到[va耷′va耷]或[′bauwau]就可能不知所云。這是因為維吾爾人在“haw-haw”和狗叫之間建立了聯系,而沒有在[′bauwau]、[vau′vau]和狗叫之間建立聯系。換句話說,人們所掌握的摹擬詞都是從其所在的社會中習得的。在語言的世界里,不可能有自然的聲音,而只有與一定的意義結合在一起的語音。
(三)維吾爾語摹擬詞的使用必須遵循社會的強制性,個人不能隨意改變。
維吾爾語摹擬詞的創制雖然是約定俗成的,但一旦進入語言,語言操用著就不能對它隨意改變,它具有了社會的強制性。如在維吾爾中語狗叫用 “hav-hav”(汪汪聲),貓叫用“mijaw-mijaw”或“mija耷-mija耷”(喵喵聲),蒼蠅哼用“gi耷-gi耷”(嗡嗡聲),對于摹擬詞,人們只能被動地接受,代代相傳,而不能自行創制模擬,否則必然會引起交際的混亂。
從以上的分析中,我們不難看出維吾爾語摹擬詞作為一種語言符號,與其他詞類一樣具有任意性、社會性和系統性等特征,具備了語言符號的共性,理應與其它詞類享有相同的語法地位,并且摹擬詞較之其它詞類數量之多,形象之鮮明,用途之廣泛,應該引起人們越來越多的重視。
[1]費爾迪南·德·索緒爾著.高名凱譯.普通語言學教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愛德華·薩丕爾著.陸卓元譯.語言論[M].(第二版)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3]葉蜚聲,徐通鏘.語言學綱要[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4]杜麗榮,邵文利.試論擬聲詞的基本特征及其成因[J].語文研究,2003,(4):26-28.
[5]鄭燕,楊華梅.漢維語理據性的對比分析[J].喀什師范學院學報,2008,(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