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與釋放——《白牙》與《野性的呼喚》的比較閱讀

□孔海燕（山東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 山東 淄博 255049）

杰克·倫敦的《白牙》和《野性的呼喚》是兩部寓言式的小說，以狗喻人。眾多學者從不同角度來解讀這兩部小說，但用心理學的觀點來討論的人還很少。本文嘗試著用心理學理論來分析兩部小說的主人公“白牙”與“巴克”。

一、白牙：本我的壓抑

本我、自我與超我是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提出的精神的三大部分，它解釋了意識和潛意識的形成和相互關系。按照弗洛伊德的陳述，本我是原始欲望的自然表現，是與生俱來的，是沒有理性、邏輯、價值觀、道德感和倫理信條的。它受“快樂原則”的支配盲目地追求快樂、回避痛苦。它不顧任何現實并且能夠通過行動或通過想象來獲得滿足。這一現象在杰克·倫敦的小說《白牙》中有完美的體現。白牙是一條狼狗，它被主人從阿拉斯加的荒野帶到了加利福尼亞的文明世界。在幼年時期它就知道了弱肉強食的法則：吃或被吃，因此它狼的本能展現無遺——兇惡和殘忍。一個偶然的機會，它來到了一個印第安人村莊。在這里它的“自我”開始形成。

自我是意識的結構部分，是“現實化了的本能”。它是在現實的反復教訓之下從“本我”中分化出來的一部分。它依據“現實原則”，既要獲得滿足，又要避免痛苦，有時來自本我的能量可能被阻礙，轉移，或者是慢慢地釋放。自我能夠把愿望從幻想中分離出來，能夠忍受緊張和妥協，并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白牙在印第安人的營帳里艱難地生存，它學會了用各種兇殘和狡詐的手段來保護自己。同時也在伺機擺脫人類的控制。它趁人們不注意溜到森林里去過向往已久的自由生活，開始的時候它很開心，但是不久就覺得巨大的孤寂充斥著心頭，它又拼命跑了回去，找到了它的主人——海貍。通過這次不成功的逃跑經驗，它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人類了。白牙的這一行為正好驗證了“自我發揮其功能時要能夠選擇最大利益的路線而不是朝著阻力最小的方向去”。后來白牙被賣給了兇惡瘋狂的白人史密斯，他把白牙調教成一只極其兇惡的斗狼，從此它仇恨人類。在一次殊死搏斗中，白牙被善良的白人礦業專家斯科特從棍棒下救出，被帶到了加利福尼亞，學會了人類文明世界的規律。與所愛的人在一起它變得善良、忠誠，展現出自己“超我”的一面。

“超我”指的是泛道德、倫理角度的“我”。如果將本我概括為“我想要”，那么自我就是“我能要”，而超我則是“我應該要”。“超我”的特征是追求完美——一種本性得到滿足，現實能夠允許，自我高度贊揚的心理集合；是一種努力向善，努力表現成熟卓越的境界。要達到這種境界必須做出非凡努力來抑制“本我”不被社會所接受的沖動或行為。在這一點上，白牙做得非常好。被主人帶到加利福尼亞后，它努力適應文明社會的生活，為了得到斯科特先生及其家人的認可，它努力改變自己，壓抑心中原始的沖動，它不去碰街道兩側肉店里掛著的鮮肉，不去攻擊路上的貓狗，甚至當它被關在雞舍里時也不動雞的一根毫毛。但是當斯科特法官的仇人闖入莊園時，面對槍，白牙毫不畏懼地撲了上去，拯救了主人。至此白牙完成了從本我到超我的轉變，成了主人心目中完美的“超狗”。促使這種轉變形成的動力就是愛。白牙在愛的環境中被馴服，成功地從一只兇狠殘暴的狼變成了一條充滿愛心的家庭寵物。為了在文明世界中生存，它壓抑了自己的原始力量和本能。

二、巴克：本我的釋放

按照弗洛伊德人格理論觀點，人生的道路是從本我到自我，然后再到超我的過程。每個人的人生歷程都必須經歷這三個階段，但是未必每個階段都是完整的，三個階段的銜接可能也不會涇渭分明。《白牙》生活歷程完美地體現了這三個階段。但是巴克——《野性的呼喚》的主人公從看家犬到狼群首領的轉變恰恰是這種觀點的逆向體現，它經歷了超我——自我——本我的過程。

巴克是美國南部一個法官家里的寵物狗，它環境優越，生活舒適。文明的教化，使他成為一條好狗。它努力詮釋著完美，表現得成熟而又卓越。在衣食無憂的文明社會里，“超我”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而它野性的本質——“本我”被壓抑。

被拐賣到嚴酷的北方之后，它不得不面對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它一下子從文明的中心跌進了原始的野蠻之中，沒有一刻的安全。這里所有的人和動物都是野蠻的，他們沒有法律，只遵循著大棒和利齒的規則。從狗和狗的爭斗中，巴克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這荒原上根本沒有任何的公道和正義，想要在這里生存一定要做最強者和勝利者。為了適應生活，它迅速地學會了如何在雪中打洞取暖，如何拉雪橇不受懲罰，如何偷食而不被發現。他目光敏銳，嗅覺發達，就算在睡夢中聽到任何聲音，都能判斷出是安全還是危險。在現實的反復教訓之下，它意識中的“本我”開始出現，它懂得了如何適應環境，如何趨利避害。與領頭狗斯皮茨的決斗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它覺得時機不成熟時，盡管斯皮茨一再挑釁，它總是小心翼翼地躲著，盡量不去觸怒它，但是暗地里卻時刻準備著。由于巴克暗地里搗鬼，斯皮茨的地位受到了威脅。隨后，巴克看準時機，將高高在上的斯皮茨置于死地，當上了領頭狗。巴克適應環境并且當上領頭狗的過程正是它“自我”的發展過程。

在與斯皮茨的決斗中他那塵封已久的本能漸漸地復蘇，一種對鮮血的渴望和殺戮的快感使這種野性的力量在體內燃燒。于是它聽從本我的召喚，憑著本能一次次幸免于難。

結識狼兄弟是巴克的野性能夠得到充分釋放的一個里程碑。此后的夜里他總能聽到來自大森林的充滿凄涼和原始生命力的嗥叫。巴克變得異常的兇猛，有一次甚至在河邊咬死了一頭大黑熊。為了殺死一只公鹿，巴克利用狼的狡猾和耐力，周旋了四天。它記憶深處時隱時現的原始野性不斷地召喚它，在巴克的思想里，經常出現原始人的形象，并且看到自己追隨著滿身長毛的原始人奔跑。桑頓的死是巴克生命中的轉折點。憤怒的巴克釋放了全部的野性，瘋狂地撕咬那群殺死桑頓的印第安人。當巴克從失去桑頓的悲痛中清醒過來以后，他聽到了日夜難忘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堅定地響應這呼聲，因為桑頓的死割裂了他和人類的最后紐帶，巴克加入了狼群，并成為它們的頭領。他真正地回歸了自然，在冬天的夜晚，他與狼群一起高聲歌唱，唱只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更富有生命力的歌曲。

白牙與巴克截然不同的生命軌跡從正反兩個方面詮釋了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驅動本我的力量是人類原始的力量，是一種性本能，那么壓抑本我實現超我的力量是什么呢？通過對《野性的呼喚》和《白牙》的比較閱讀我發現是愛，是對主人的無私的愛。

三、愛：壓抑本我的動力，實現超我的源泉

愛是力量的源泉。愛的力量無窮大。由于愛，白牙實現了超我，創造了奇跡。因為愛，當斯科特先生出遠門時，它茶飯不思，對一切事情都失去了興趣和希望，就連別的狗來欺負它時它都不反抗；因為愛，它努力適應文明社會；因為愛，它不碰莊園里的貓、兔子和火雞；因為愛，甚至在被關到雞舍里時都不動雞的一根毫毛；因為愛，它咬死了持槍的殺人犯，拯救了主人，而自己身負重傷。這種愛的力量在巴克身上也有完美的體現。為了桑頓，它拼命拉起了裝著350公斤貨物而又凍在雪地里的雪橇；為了桑頓，他會毫不猶豫地跳下懸崖；為了救桑頓，他奮不顧身三次跳入激流；為了桑頓，它充分展示了狼的野性與強壯；為了桑頓，它壓抑了自己的本性，放慢了釋放本我的過程。當桑頓忙于淘金的時候，巴克在夜里出去會他的狼朋友，與他的狼兄弟并肩在廣闊的大森林里自由奔跑，它多么喜歡這種生活呀，但是桑頓牽動著它的心，它離不開桑頓。雖然它的狼兄弟百般誘惑它，它仍然跑回營地，跑回桑頓身邊。對桑頓的愛使它努力壓抑自己的本能，放棄了大自然的無限誘惑。為了桑頓，它壓抑了本我。愛使白牙和巴克在主人面前變成了完美的超狗。

這兩部小說以狗喻人，塑造了白牙和巴克這兩個復雜而多重的形象。從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巴克和白牙的經歷既平行又交叉，他們就像站在命運的兩端，朝著對方的方向跑去，最后變成了對方，在這兩個主人公身上，狗性和人性得到了統一，所以才能給讀者以強烈的印象和巨大的感染。

[1] 李公超.20世紀美國文學導論[M].西安: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0.

[2] 漆以凱.杰克·倫敦和他的小說[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

[3]王小章，郭本禹.潛意識的詮釋——從弗洛伊德主義到后弗洛伊德主義[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