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國棟(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 北京100875)
情理兼備,韻味悠長
——論約翰·高爾斯華綏《蘋果樹》的文學特質
□范國棟(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 北京100875)
約翰·高爾斯華綏 《蘋果樹》 文學特質 情理兼備 韻味悠長
約翰·高爾斯華綏是英國著名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中篇小說《蘋果樹》是他自詡為“我最好的故事之一”。本文從小說揭示的人性與情感的困境以及營造的美學至境兩方面入手,論述其情理兼備、韻味悠長的文學特質,為小說鑒賞和文本細讀提供一些參考。
約翰·高爾斯華綏是英國著名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主要代表作有《福賽特世家》三部曲、《現代喜劇》三部曲、《尾聲》三部曲以及其他數十部長篇小說。《蘋果樹》并不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但卻是他在日記里自詡為“我最好的故事之一”①,也是他最為優美動人的中篇小說之一。
青年大學生艾舍斯特邂逅鄉村姑娘梅根,由于騎士精神和對弱者的同情憐憫,加上絕美的春天風景的刺激,他愛上了梅根,并在蘋果樹下答應和她一起去倫敦結婚。后來他到托爾基取錢、為梅根選購衣服時,遇到了門當戶對的女孩斯苔拉,逐漸對自己和梅根的感情懷疑甚至后悔起來。在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后,他終于拋棄了梅根,和斯苔拉結了婚。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梅根卻因此而殉情。整部小說洋溢著浪漫的詩意和感傷的情調,充滿了濃濃的情趣和理趣,留給讀者綿密悠長的藝術回味。
約翰·高爾斯華綏說:“作家的職責就是盡可能正確地理解一切、具有敏銳的目光、深刻地感覺和思考,而且比別人更清楚地反映我們看到、感到和想到的東西。”②艾布拉姆斯說:“從模仿到表現,從鏡到泉,到燈,到其他有關的比喻,這種變化并不是孤立的現象,而是一般的認識論上所產生的相應變化的一個組成部分。這個認識論就是浪漫主義詩人和批評家關于心靈在感知過程中的作用的流行看法。”③一名優秀的作家既要擁有一雙善于觀察的眼睛,這樣才能發現生活中的問題;又要具備冷靜客觀的筆調,這樣才能更好地展現這種問題,引發讀者的思考。《蘋果樹》既體現了約翰·高爾斯華綏的文學主張,又實現了“模仿”與“表現”的完美結合。小說冷靜客觀地敘述了一個哀婉動人的愛情故事,深刻地揭示了愛情背后所隱藏的人性與情感的困境。
《蘋果樹》所揭示的人性與情感的困境主要表現在艾舍斯特的愛情觀和兩難選擇上。艾舍斯特愛上梅根或者是出于騎士精神和對弱者的同情憐憫,或者是出于明媚的春光所激發的愛情沖動,而愛上“閨閣千金”斯苔拉在很大程度上則是出于“門當戶對”這一狹隘的傳統觀念。在他兩次所謂的“戀愛”過程中,真正源自內心的愛情難覓蹤跡,“沒有愛情的男女關系只能是始于憐憫的沖動,進而變成由癡迷把控的一種感官享受。其虛偽和享樂主義的實質注定了情感的悲劇結局。”④艾舍斯特對自己與梅根的愛情有過清醒的認識:“他的熱情將只是一種官能的放縱,很快就會過去;在倫敦,她那種天真無知,她的缺乏一切文化教養,都只能使她成為他的秘密玩物——不可能再是別的。”但這并不是為梅根著想,而是為自己拋棄梅根的悔恨心情所做的開脫。這種自我開脫有時轉化為內心深處的矛盾:“他恨起自己來,幾乎也恨起哈利德兄妹來,還恨他們那種英國式家庭的健康幸福的氣氛。……斯苔拉有什么權利用她那潔白羞澀的美貌,使他確切地知道自己決不會跟梅根結婚,而且在徹底破壞了這件事情之后,給他帶來了這樣刻骨難忘的愧悔和這樣的憐憫?”艾舍斯特曾在梅根和斯苔拉之間難以取舍,即使做出和斯苔拉結婚的決定后,對梅根仍然念念不忘。這種無所適從的兩難選擇和內心深處的矛盾沖突,正是人性與情感面臨困境時的集中體現。
《蘋果樹》所揭示的人性與情感的困境還表現在城市、鄉村兩種文明的沖突上。艾舍斯特和斯苔拉代表城市文明,梅根代表鄉村文明。在鄉村,一切都如“清水出芙蓉”般純凈無瑕,樸素自然。艾舍斯特初遇梅根時:“她挽著一只籃,身形映在天幕上,從她的胳膊彎里望得見那塊天空。艾舍斯特是個見了美色不想對他怎樣會有實利的人,不覺想道:‘多美啊!’”鏡頭一旦從鄉村切換到城市,便風味全無了:“她也需要一頂帽子,一雙鞋,一副手套;可是,如果他都買了,說不定它們會使她顯得很庸俗,就像假日的漂亮衣服叫鄉下人穿了總顯得十分庸俗一樣!”當城市、鄉村兩種文明相遇時,沖突是不可避免的。在艾舍斯特看來,梅根難以調和兩種文明之間的沖突,而始終積極融入城市文明的斯苔拉才是他的最佳選擇。從文明和文化的高度審視人性與情感的困境,是小說的深刻之處、獨到之處。
《蘋果樹》的美學意境充滿了濃郁的浪漫色彩,不僅恰到好處地渲染了氣氛,推動了情節的發展,而且留下了悠長的韻味,令讀者流連難忘。
首先,《蘋果樹》的美學至境表現在首尾呼應的結構上。艾舍斯特舊地重游,觸景傷情,回憶起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回憶結束后,看著與二十六年前極為相似的風景,聽著老吉姆關于梅根之死的深沉講述,對已經逝去的青春和愛情感慨不已。由現實到回憶,再由回憶到現實,回環往復,渾然一體。小說的首尾有不少相似的語句,如以“那蘋果樹、那歌聲和那金子”開頭,以“缺少的是那蘋果樹、那歌聲和那金子”結尾。再如開頭說:“生活中沒有他可以到達的極樂世界,或者說,沒有給予任何有美的感覺的男子的永恒的幸福天堂。”結尾說:“他的德行獲得了這樣的報應,愛的女神‘塞浦琳’就是這樣報了她的仇!”小說的感傷氣氛和批判力度被無限地放大,具有強烈的震撼力。
其次,《蘋果樹》的美學至境表現在象征的巧妙應用上。將男女主人公的愛情發展和蘋果樹、蘋果花聯系起來,不僅增加了小說的意蘊美,而且為讀者營造出一片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世界,芳香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循著這條以花為隱喻的愛情發展線索,細心的讀者可以看到人物心理與自然環境交相輝映,反射出男主人公復雜的心理變化以及姑娘悲慘結局的先兆。”⑤艾舍斯特不止一次地說:“她是一朵野花。”正是他對梅根持賞玩態度的集中體現。這樣的態度顯然是缺乏真摯情感的。艾舍斯特尚未遇到梅根前:“他折了一朵小藍花,將它對著天空轉來轉去。”通過老吉姆的講述對梅根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之后:“他站起來,打酸蘋果樹上折下一個小花枝。那花蕾宛如梅根……他把花枝放在上衣里面。”作者多次寫到艾舍斯特折花賞玩的情景,從表面上看是欣賞花的美,實際上卻是“褻瀆神圣”。他對美的態度十分輕浮,不懂得珍惜“那蘋果樹、那歌聲和那金子”,拋棄梅根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最后,《蘋果樹》的美學至境還表現在細膩的風景描繪和人物心理刻畫上。作者勾畫自然風物的功力頗為深厚,“那茵綠細軟的落葉松、深深的峽谷、黃金色的草原、晶瑩的白云、杜鵑的歌唱、畫眉的鳴叫、淙淙溪流、春天的蘋果園、一簇簇粉紅的花蕾、月色朦朧的山巒……都充滿了詩情畫意。”⑥讀完小說后,頓覺一陣曠遠的清風悠然拂過,絕美的風景在腦海中回蕩、回蕩,久久揮之不去。同時,《蘋果樹》還以細致入微的心理描寫見長。“這是怎樣的陶醉,而且——又是怎樣的尷尬呀!怎么處置呢——下次碰到她怎么辦?”“這里一切都是超塵脫俗的,不是塵世間情侶相會的地方;只適合男神和女神,牧神和林中仙女——不適合他和這鄉下小姑娘。”艾舍斯特由稚氣未脫到熟練老成的心路歷程被全方位地展現出來,面對兩難選擇時內心的矛盾沖突也被刻畫得淋漓盡致。更為可貴的是,“人物的心理描寫……在展現人物內心世界的起伏跌宕,顯示人物性格軌跡的同時,還蘊含著人和自然的和諧美。”⑦作者不是為心理描寫而心理描寫,而是將心理描寫和風景描繪巧妙地結合起來,開創了一個景中含情、情中見景、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自然與人文的完美融合,使《蘋果樹》營造的美學意境達到了極致,為小說的詩化表達提供了有益借鑒。
情理兼備,韻味悠長。生活的真實經過藝術提煉,更具魅力和感染力。《蘋果樹》揭示的人性與情感的困境,營造的美學至境和獨特神韻,推動著讀者用另一種視角思考人生,流淌成綿延不絕的生命哲學。
①[英]約翰·高爾斯華綏著;黃子祥譯注:《蘋果樹》,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第1頁。
② 王元春、錢中文主編:《英國作家論文學》,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5年版,第403頁。
③[美]艾布拉姆斯著;酈稚牛等譯:《鏡與燈——浪漫主義文論及批評傳統》,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81頁-第82頁。
④⑤ 范燕燕:《俯瞰人類的情感困惑——透析〈蘋果樹〉中花的線索暗示》,《天津外國語學院學報》,2009年第5期,第64頁,第61頁。
⑥⑦ 李恒方:《〈蘋果樹〉藝術巡禮》,《開封教育學院學報》,1994年第4期,第40頁,第41頁。
(責任編輯:古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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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國棟,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2007級本科生,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語文教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