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茹(吉林師范大學東北文化研究中心、學報編輯部,吉林 四平 136000)
論徐坤小說空間敘事的性別意義
□王金茹(吉林師范大學東北文化研究中心、學報編輯部,吉林 四平 136000)
空間敘事女性主義立場女性主義敘事原型
通過深入分析徐坤有代表性的文本,認為其小說中的時間與空間的運用不僅實現了審美功能與敘事功能,而且對文本內涵的表達和作者寫作意圖的體現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
關于徐坤小說的時空觀念及小說的敘事時間與敘事空間的運用技巧,一直還沒有人進行探討,這是徐坤小說研究的一個空白。通過深入分析徐坤有代表性的文本,認為其小說中的時間與空間的運用不僅實現了審美功能與敘事功能,而且對本文內涵的表達和作者寫作意圖的體現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確切說徐坤的小說創作,總體上體現出的是一種入世的積極的且與時代、歷史、民族以及意識形態緊密相連的特點,她的小說中的“時間”多是當下的,是使讀者能夠產生感同身受情境的一種時空敘事。具體說來主要有以下特征。
小說是時間藝術“,時間是小說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我認為時間同故事和人物具有同等重要的價值。凡是我能想到的真正懂得、或者本能地懂得小說技巧的作家,很少有人不對時間因素加以戲劇性地利用的。”①小說要通過空間的地點變換展現時間的進程。但由于徐坤小說選擇的是廚房、車廂、船、客廳、臥室等這樣的空間背景,在這些相對封閉的空間中如何體現時間的流動呢?關注人物的心理活動變化,以心理活動來推動時間的進程,便成為徐坤小說時間敘事的獨特之處。
時間與空間從來都是哲學范疇的兩個主要維度,時空的變化是相互聯系辯證統一的,空間的靜止必然導致時間的停滯。因為“人是一種歷史性的存在。人存在于歷史中,首先是指人存在于歷史的時間延續中,存在于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傳遞中。過去對于現在的意義總是通過滲透在日常生活及其各種話語實踐中的傳統而不斷呈現著……沒有人能夠擺脫歷史的語境而選擇一種沒有歷史延續性的生活。”②這里的時間概念,已不是外在于主體生命的物理時間、時鐘時間,而是主體范疇的時間,是主體對于時間的直覺經驗。那么對于徐坤筆下的人物來說,那短短的一頓晚餐的時間,便匯聚了女人枝子(《廚房》)一生的波折。從枝子走進廚房為男人松澤準備生日晚餐開始,直至拎著一袋情感的垃圾離開松澤的家,在空間上,不具備情節轉換意義,但在時間上卻產生了波瀾迭起的情節變化,這主要通過女人枝子的心理活動來完成的。“此時她只是很想回到廚房。回到一個與人共享的廚房。她是曾經有過婚姻生活,曾經愛和被愛過的人,比較明了單身和已婚的截然不同。一個人的家不能算家,一個人的廚房也不能叫做廚房。愛上一個人,組成一個家,共同擁有一個廚房,這就是她目前的心愿。她愿意一天無數次地悠閑地呆在自家的廚房里頭,摸摸這,碰碰那,無所事事,隨意將廚房里的小擺設碰得叮當亂響。她還愿意將做一頓飯的時間無限地延長,每天要去菜市場挑選最新鮮的蔬菜,回來再將它們的每一片葉子和莖桿兒都認真地擇洗。做每一頓飯之前她都要參照書上的說法,不厭其煩地考慮如何將飯菜營養搭配。慢慢料理這些的時候,她的心情定會像水一樣沉穩,絕不會再以為這是在耗費生命和時間。纖纖素手被洗菜水浸泡得指尖紅腫、關節粗大,她也不會再牢騷埋怨。她希望她的心情就那樣像水一樣,溫吞,空泛,溫吞、空泛地在廚房里消磨時光,什么外面爭斗的事情都不去想。她愿意看見有一兩個食客,當然是丈夫和孩子吃著她親手燒的好菜,連好吃都顧不上說,只顧低頭吃得滿嘴流油,腦滿腸肥。”時間在這里停滯了,女主人公枝子的心理在一瞬時飛揚起無盡的思緒,有對自己前半生的總結,有對自己現狀的不滿,還有對未來的期望與設想。在這小小的空間中,女人的心境卻絲毫未受到影響,她想得那么多,那么遠,那么細,連飯桌上一個個小小的細節她都想到了,這是人物心理變化的關鍵點,正因為有如此細致入微的描寫與揭示,才有后來希望落空后的心理與之形成強烈對照,作家如此安排時間與人物心理的敘事策略,無非是要突出女人回家的艱難,走出去難,回來更難,這正是當下職業女性不得不面對的一個現實。女強人枝子曾為了事業拋家棄子,但在功成名就之日卻重新燃起回家(再次走入婚姻)的熱望,小說正是在這一背景下展開情節的,枝子處心積慮想通過廚房語言打動自己心儀的男子松澤的心,她在廚房中的“表演”正是她精心準備的晚餐的一部分,她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步步為營,先以食,后以性,試圖俘獲男人松澤,但面對枝子百轉千回的委婉表達,男人松澤就是不上鉤,最后連逢場作戲都難做到,女人枝子的潰敗一覽無遺,枝子從滿心熱望到努力爭取,再到孤注一擲(打破自己的女性道德底線,主動投懷送抱),最后沮喪、羞愧、傷心、絕望而歸。小說從女人枝子的心理時間上展示了女性在男性面前的被動與從屬地位。枝子的經歷可以歸結為“無處回歸的陷落”,這也正是現代社會職業女性尷尬的生存圖景。枝子這一形象的塑造,是徐坤女性主義寫作獲得的一次極大成功,不僅具有豐富的文化意義,而且具有文學史意義。
徐坤很善于運用人物的心理時間來展開情節,從某種意義說,她的小說的敘事時間與人物的心理時間是重合疊印的。而描繪內心生活的主要問題,本質上是個時間尺度的問題。個人每天的經驗是由思想、感情和感覺的不斷流動組成的。因此,通過敘事時間與人物心理時間之間的重合疊印所形成的敘述時間速度,最大限度地保留人物“內心的真實”,無疑會給讀者帶來新鮮的閱讀感受,進而更加深入地領會到作者的創作意圖。
柏格森把時間分為兩類,一類是真正的時間,即生命時間;另一類是科學的時間,即度量時間。他認為前者是純粹綿延的,后者則是空間化的:“對于時間確有兩種可能的概念,一種是純粹綿延的,沒有雜物在內,一種偷偷引入了空間的觀念。”③他還說:“把綿延放入空間其實是自相矛盾的一件事,其實就是把陸續出現放在同時發生之內。”但在小說中這樣的行為不可避免。誠如茲維坦·托多羅夫指出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敘事的時間是一種線性時間,而故事發生的時間是立體的。在故事中,幾個事件可以同時發生,但是話語則必須把它們一件一件地敘述出來;一個復雜的形象就被投射到一條直線上。”④徐坤小說也明顯地對故事時間作了必要加工,使封閉、狹小空間中的男女關系更具立體感。在嚴格遵循時間順序敘事之外,小說又采用了多種敘事方法,《春天二十二個夜晚》與《愛你兩周半》中,“二十二個夜晚”與“兩周半”是純物理時間,是敘事時間,而發生在這“二十二個夜晚”與“兩周半”這兩段時間內的故事時間卻遠遠超出了這兩個時間段,《二十二個夜晚》中不僅敘說了女主人公毛榛在那個春天里所經歷的一切,考博、評職、婚變,更插進了她作為現代女性對人生、事業、家庭以及愛情的理解與應對,她的人生,或者說她的前半生是通過這二十二個日夜映襯出來的,作家以此時間策略又一次寫出了活在當下行走在大都市的知識分子們的緊張高壓的生活情狀,這一次不僅僅寫出了職業女性的生活之壓,而且也表現出男性知識分子陳米松在現代社會中活得也并不輕松。從毛、陳二人的生活經歷可以看出,作家徐坤在堅持女性主義寫作立場的同時,更加理性化地面對男性與女性所共有的生存境遇了。在關注女性意識與女性解放的同時,更宏觀地反映兩性共存的現實,不能不說,這是女性作家和女性主義者們應該引起重視的一個課題。在《愛你兩周半》中,徐坤是用一次意外事件(2003年發生在中國的一個具有歷史性的社會公共事件:非典疫情的爆發)來拷問現代愛情,小說將一對夫妻分設在兩處空間環境中,讓他和她同時上演一出婚外情的悲喜劇,空間在這里只起到固定人物活動范圍的作用,而時間卻具有了極為豐富的內涵,小說正是以人物在這兩周半時間內所發生的思想、性格、人生態度的轉變來完成主題意義的。男主人公房地產大腕顧躍進從一個只知賺錢、追求感官享受的庸俗商人變成一個有愛心的人,“非典”過后為社會捐款千萬,女主人公大學教授梁麗茹經過“非典”這一特殊時期的洗禮,對生活的態度也變得寬容平和,并重新升起生活的希望,開始大膽追求自己的新生活,因為她原來一直生活在壓抑、苦悶的婚姻生活中,為了面子,與顧躍進維持著名存實亡的婚姻。而另外兩位男女分別是女主持人于珊珊與大學年輕男教師董強,美女主持于珊珊與房地產大腕的相遇是財與色的“一見如故”,是當下流行的愛情組合,徐坤正是通過描寫這對時髦男女的時尚生活方式,來揭示當代人,也可以算是時代精英們的感情生活實質。作家通過細致摹畫和深度剖析,無情嘲弄男人的庸俗、虛妄,同情女人的窘迫與壓力,而這一切的實現都源于一段特殊的時期,“兩周半”的時間,只是敘事時間上的一個范疇,但其所表現的,卻是中年男女穿梭在圍城內外的辛酸與尷尬,是對他們的現代社會生活的全景式的掃描。小說中除了一以貫之的女性關懷之外,更明顯的女性主義批判色彩當屬于對顧躍進式男人的心理及生理的剖析與披露,作家以一個男性敘述者的口吻述說著男人的內心世界,在年輕女人面前既自高自大,又自卑自憐;既離不開女人,又處處提防著女人,恨與愛交織錯雜,正是這個男人對女人造成了一次次的傷害。可以說這篇小說對男性性心理的剖析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①伊麗莎白·鮑溫:《小說家的技巧》,《世界文學》,1979年第1期。
②轉引自葉繼奮:《歷史敘事中的深度時空意識——〈阿Q正傳〉的文化詩學解讀》,《魯迅研究月刊》,2007年第1期。
③柏格森:《時間與自由意志》,商務印書館,1958年版。
④茲維坦·托多羅夫:《敘事作為話語》,選自張寅德編《敘述學研究》,中國社科出版社,1989年版。
王金茹,吉林大學在讀博士,吉林師范大學學報編輯部副編審,東北文化研究中心教師,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編輯學。
(責任編輯:張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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