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儲油大門為何

劉青山

民營企業要真正進入石油天然氣領域,最大的障礙不是政策,還是自身實力

三分天下與“新36條”

當《國企》記者還在講述此次采訪的意圖時,電話那端的舟山金潤石油轉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舟山金潤)辦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員輕咳了兩聲,打斷了記者的話:“我想你們是弄錯了,我們雖然參與了此次招標,但并沒有中標,不知道為什么,到處都是我們已經中標的假消息。”

聲音不大,但著實令人驚愕,再三求證,該工作人員卻一再肯定,舟山金潤確實沒有中標。對此,全程參與此事的中國商業聯合會石油流通委員會會長趙友山表示尚不清楚。而后記者調查發現,近日一直備受關注的“利用社會庫容存儲國儲油資格招標項目開標大會”結束后,媒體所披露的六家中標企業中,除舟山金潤外,蓬萊安邦油港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蓬萊安邦)、萊州東方石油化工港儲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方石化)、舟山世紀太平洋化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舟山世紀)、浙江天祿能源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浙江天祿)和煙臺港集團均對其中標進行了肯定。

如果舟山金潤該工作人員所述屬實的話,那么現在已知中標企業中,央企背景的為兩家(蓬萊安邦、東方石化),二者均為中國化工集團旗下子公司;地方國企為一家(煙臺港集團);民企為兩家(舟山世紀、浙江天祿)。

這是民企首次成為國家石油戰略儲備指定機構,承擔國家儲油任務,因此,不少人將其與國務院鼓勵和引導民間投資的“新36條”聯系起來,認為這是“新36條”頒布后取得的首個實質性成果。因為“新36條”中,“鼓勵民間資本參與石油天然氣建設并進入油氣勘探開發領域,支持民間資本參股建設原油、天然氣、成品油的儲運和管道輸送設施及網絡”的規定給予了關注者足夠的想象空間。

不過,擔任國家能源領導小組辦公室和國家發改委相關課題組成員的中國能源網首席信息官韓曉平卻有不同看法。 他說:“這兩者之間,確有聯系,但并非直接聯系。”

據韓曉平介紹,早在“新36條”推出之前,國家能源局已經開始為石油儲備戰略招標布局,“據我所知,特別是能源局油氣司做了大量工作,“新36條”的推出,適逢其會地推進了招標的進程是真的,但并沒有起到決定性作用”。

某中標民企人士謝威(應當事人要求此為化名)對韓曉平的觀點予以了肯定:“其實去年國家相關部門就曾經對我們企業的儲罐區進行過考察,當時我們就獲悉有可能參與到競標之中。”

盡管如此,但謝威真的得知企業已經中標時,他還是興奮不已:“說實話,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即使是知道自己企業能參加競標,也沒有想到過會真的中標。”

謝威的興奮自有道理。

“在招標之前,我們雖有庫容、碼頭,卻無相應數量的原油,而且每年還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來維護,得不償失。我們還算好的,據我所知,更多民企的庫里連一滴油都沒有。”

中國商業聯合會石油流通委員會此前發布的統計顯示,我國的民營石油批發企業有663家,占國內石油批發企業總數的35%,總儲量約為3000萬噸。其中,1000萬噸可用作石油戰略儲備,2000萬噸可用作石油商業儲備。龐大的庫容對于正自焦渴難耐的石油戰略儲備而言,無疑是一片看起來頗為解渴的青梅林。

可惜的是,這片梅林已荒蕪的太久了。按照趙友山此前的說法:“現在我國民營石油企業能夠得到充分利用的庫存容量僅為幾十萬噸,剩余的庫存容量都被閑置了。再不利用的話,這些油庫就要變成廢鐵了。”

一舉多得

當謝威為自己的油庫無油可存而發愁時,國家石油戰略儲備也正面臨著存儲能力不足的困擾。

近年來,中國的原油消費量逐年上升,對外依存度也逐年提高。統計數據顯示,2009年,中國凈進口原油1.99億噸,原油對外依存度達51.3%。為了保證國家能源和經濟安全,從本世紀初開始,國家開始著手建立石油戰略儲備體系。2004年3月28日,鎮海國家石油儲備基地開工,我國國家石油儲備基地一期建設啟動。截至2008年底,鎮海、黃島、大連和舟山一期4個基地相繼建成投運。根據規劃,中國戰略石油儲備量2010年前將增至1200萬噸,相當于1個月的進口量;2020年,將增至相當于3個月進口量的水平,達到國際能源署的建議標準。從而進一步增強應對石油中斷風險的能力,為保障石油供應安全、穩定石油市場,促進國民經濟平穩運行發揮積極作用。

但要做到這一點,豈是一朝一夕之功?

“依照這個目標,如果單純依靠國家投資建設,不僅進度緩慢,而且有重復投資、浪費資源的弊病——因為大家都知道民營油企有大量庫容閑置。”韓曉平這樣分析道。

“問題在于,民營企業總體存儲能力雖強,但倉儲能力較為分散,單個規模也不大,管理難度相對較大。”國家石油儲備中心一位負責人如此表述此前的顧慮。隨著對民營企業的走訪,國家石油儲備中心逐漸改變了對民企之前的認識:“民營油企數量眾多,相當一部分規模確實較小,但也有一部分硬件、軟件各方面都較為優秀,可以與央企、地方國企一起擔當為國儲油的重任。”

加之政策等外部條件逐漸成熟,國家石油儲備中心于5月14日召開了招標大會,原定于7月出爐的結果,一周后即見分曉,通過對相關企業各方面條件的權衡、選拔,包括民營油企在內的數家企業中標。國家將向這些庫容下達儲油指標,并支付租賃費用,租賃合同為兩年。其間,除國務院外,任何機構和個人無權動用庫存。

兩年的合同期,對于企業而言,意味著穩定的收入和輕松的管理。謝威認為:“對我們而言,不僅可以解決大量就業問題,也是企業資金周轉更加流暢,促進其他業務發展。”可以預想,來自國家儲備戰略項目的黑色血液,必將為民企干涸的油庫帶來勃勃生機。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可以使得國家的戰略儲備短期內有較大提升,并且節省大量資金。趙友山在接受《國企》記者采訪時透露,他正在寫一份關于鼓勵民營企業擴大商業儲備的報告,建議國家同時加大對民企參與石油商業儲備的政策支持力度,報告已于6月18日遞交國務院。

對于央企而言,地方國企尤其民企的加入,將不斷刺激央企更好地利用好儲油資質,既為國家出力,也增強企業活力,促進企業發展。用韓曉平的話說,就是“起到了鰻魚效應”。

實力決定一切

“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此次中標的企業全部分布在浙江、山東沿海兩省,并且與此前國家建立的四大儲油基地相距不遠。”謝威這樣提醒記者。

有觀點認為,選擇儲油基地附近的企業是為了管理方便。“怕不見得,我認為是因為這兩省的油企大都擁有優越的岸線資源、較大的石油庫容和自己的碼頭,以及毗鄰眾多大型煉油裝置的區位優勢,綜合實力較強,因此較易符合國家的要求。”韓曉平這樣解釋這一巧合。

不僅石油儲備招標是這樣,對于其他環節而言,也都是實力決定一切。

隨著我國石油市場逐漸開放,國家政策也在不斷調整,我國民營石油企業已經通過各種渠道進入石油天然氣行業,努力尋求發展機會,少數民營企業通過租賃、承包等方式進入石油開采業,相當部分民營資本進入地方煉油行業和城市燃氣管道建設、運營和銷售領域,許多民營石油企業已經獲得成品油批發資格和進出口資格,大批民營企業進入成品油零售和石油倉儲領域。

尤其“新36條”頒布以后,更多民企開始有了涉足原油進口的期盼。趙友山就提出了這樣的構想:“社會庫容可以自己出資進口石油,并拿一定比例庫容為國家義務儲油,接受國家調撥。”

“對于石油天然氣等需要巨額資金支持的傳統能源領域來說,如果以為憑借國家的一個或若干文件就能將民企引入,這似乎有些過于樂觀,‘新36條可以說是對原有政策的強化,具有更多的象征意義,再次表明了我國不限制民營資本進入該領域的基本態度。”中國石油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副院長董秀成這樣認為。

國家發改委能源所能源經濟與發展戰略研究中心主任高世憲則表示:“作為民營企業來說,現在也只能是在下游或者說是成品油的儲備上,有所貢獻。真正想進入石油天然氣上游和中游領域,最大的障礙不是政策,還是自身實力。”

畢竟石油天然氣行業屬于高風險、高投資領域,需要有巨額資金做支撐和強大的抗擊風險能力。“比如,在油氣勘探開發領域,國內陸上和海上區塊已經被現有大型企業登記注冊,而且需要數以百億至千億元的自己投入,民營企業難以直接進入。”董秀成補充道。

“雖然‘新36條的推出為民企面向更寬廣領域的發展掃清了政策方面的障礙,國儲油面向社會庫容招標成功也為民企與央企合作樹立了一個成功典型,”高世憲頓了一頓,放慢語速,“但是,政策大門推開后,誰能走進去,能否走的更遠,歸根到底還是那句話,實力決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