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新林
(鄭州牧業工程高等專科學校,河南 鄭州 450011)
中國改革開放20多年來,已經先后形成了兩代農民工。新生代農民工主要是指伴隨中國改革開放成長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后出生的新一代農民工。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新生代農民工數量超過1億人,占到全國1.5億外出打工農民工的60%,正逐漸成為農民工群體的主體。從成長環境上講,新生代農民工主要分兩類情況,一類是從小在農村長大,一類是隨父母在城市出生或成長。不管那類情況,新生代農民工都基本沒有務農經歷,接受過較正規的學校教育,對城市社會的認同感較高,對家鄉鄉土文化和制度性身份的認同感減弱,對農村的一些傳統和習慣淡漠,甚至持批評態度,具有更強烈的城市化動力,希望融入城市主流社會的愿望特別強烈。中國青年報社調查中心2010年通過民意中國網和題客調查網,對全國31個省(區、市)7402人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反映“新生代”的特質分別是:有夢想(29.7%)、自信(2314%)、獨立(21.0%)。其他還包括:奉獻(19.8%)、樂于助人(18.3%)、注重生活品質(13.4%)、時尚(1115%)等。新生代農民工生存處境與父輩相比有了很大不同,他們生存發展所遭遇的非傳統挑戰,不僅將影響他們未來的人生走向,也必然對我國的城鎮化發展乃至整個社會發展產生深遠的影響。
1.與農村漸行漸遠,卻又融不進城市。從職業上講,農民工是工人;從地域上講,農民工是市民,但是其法定身份仍然是農民。對這種制度賦予的“農民”身份,第一代農民工的認同程度比較高,而新生代農民工的認同程度則比較低,他們希望按照職業、生活領域等經濟社會因素來重新認定自己的身份,盡快融入城市。徐州師范大學法政學院社會調查中心自2005年10月至2006年5月,在江蘇省徐州市區,開展了一次針對新生代農民工與老一代農民工的身份認同差異的調查,結果顯示,在新生代農民工群體中,64.7%認為自己是普通打工者,13.5%認為自己是擁有部分非農業收入的農民,認為自己是農民工的只有3.8%。另據《中國新生代農民工發展狀況及代際對比研究報告》調查結果顯示,新生代農民工更傾向于在城市生活,有71.4%的女性、50.5%的男性選擇“在打工的城市買房定居”。
新生代農民工根在農村,但思維方式以城市為坐標,城市文化的耳濡目染不斷消解著他們對家鄉存有的情感認同和社會記憶,對農村日益疏遠。對大多數第一代民工而言,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城市的“過客”,而新生代農民工卻渴望真正做“城里人”。但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嚴格的戶籍制度、冷漠的社會歧視等一道道有形無形的門檻不斷粉碎著他們的城市夢,由此造成新生代農民工根在農村,心在城市,打工無希望,回鄉更失望,只能游蕩在城鄉之間,成為既融不進城市,也回不了鄉村的“無根的一代”。
2.就業壓力空前增大,職業選擇上高不成低不就。新生代農民工雖然在學歷上高于老一代農民工,但二者面對的形勢和要求也發生了巨大變化。老一代農民工是在短缺經濟階段進城或者到沿海地區打工的,只要肯出力就能生存。新生代農民工卻面臨著過剩經濟時代的產業結構調整的復雜局面,先前很多的技術都成了“屠龍之技”。新生代農民工欲順利就業,必須二次培訓,全面提高自身技能和綜合素質。在就業問題上,新生代農民工不僅要和老一代農民工競爭崗位,還要和龐大的大學生群體來競爭崗位,這種非傳統挑戰是前所未有的。問題在于:新生代農民工就業期望高與敬業精神差、技能不精并存,他們普遍看不上低收入的體力活,又沒有機會找到高收入工作。
一項調查表明,新生代農民工敬業精神差,且職業流動率是最高的,平均每人每年換工作0.45次,而50年代的老一代農民工僅為0.08次,其跳槽頻率是其父兄輩的近6倍。這其中,近一半的人是因為“生活、生產環境和閑暇時間不足”而跳槽,17%的人提出,“自己不喜歡那個工作”或者只是“想換個環境”。新生代農民工中的許多成員都是在家庭的溺愛中長大,獨立性差、團結協作和包容性不足,承受困難和挫折的能力低,不能踏踏實實地干活,一有不順心的事兒,就鬧別扭,提要求,甚至辭職。過于頻繁地跳槽,使得他們對每個行業、崗位只能作蜻蜓點水式的了解,每一項職業技能也只能停留在“學徒期”的水平。
3.注重精神文化生活卻往往受到社會歧視。如果說老一代農民工還能“安貧樂道”,那么新生代農民工由于受教育程度較高,對精神文化生活要求強烈。新生代農民工的自身特點和城市消費文化的強烈刺激,使他們往往追求較高的物質和精神享受。輕松體面的工作、時髦的裝束、時尚的休閑方式等等,這些在第一代農民工看來似乎與己無關的“城里人”生活,已經成為新生代農民工的普遍訴求。但由于收入較低,他們只能選擇比較廉價的文化消費方式。另外,新生代農民工在選擇工作時,非常關注“對人的尊重”,希望被他人尊重和被社會認可。調查中,新生代農民工對一些公司控制加班時間、進行人性化管理非常滿意,認為這樣會得到精神上的滿足,工作的信心和動力更大。
新生代農民工雖然在空間上走近了城市,但在社會心理、價值觀念、行為方式等方面還與城市存在一定隔膜,制度層面、市民層面等都對他們有不客觀的認知和明顯的歧視,致使他們精神需求難以滿足,向上流動的訴求難以實現。
4.交往愿望強烈但交往范圍狹小。一項調查顯示:新生代農民工被問到是否愿意和城里人交往時,41.7%的人選擇愿意,42.4%人選擇無所謂,只有15.9%的人選擇不愿意。很顯然,新生代農民工還是很愿意和城里人交往。但是,由于各種原因,當前,中國新生代農民工依然遠離主流社會的居住點,聚集在市郊等一些地方,形成了自己的“社區”。一段時間后,必然會形成屬于自己的共同亞文化,這些亞文化一旦形成,就具有了擴展性和傳遞性,對農民工子女的成長也會造成影響。
新生代農民工進入城市,實質上是其自身再社會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面對的不僅有顯性的制度障礙,也有隱性的文化制約。
1.生活環境的變遷。農村文化背景特別是早年形成的人格結構,會在以后的生活中打下深深的烙印,為自身涂上了基本的底色,對其進入城市后的社會適應產生隱性的排斥作用。新生代農民工脫離了原來賴以生存的農村環境,置身喧囂的現代城市文明,從第一次社會化必經的“生理斷乳”,到新環境下的將要面對的更為痛苦的“心理斷乳”,城鄉兩種文化的尖銳沖突,使得他們常常感到手足無措,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家園在哪里。
農村的社會支持網絡是以家庭、親友為主體的初級支持網絡,而城市的社會關系網絡的建立具有匿名性、非個性化和以業緣為主等特征,兩種社會支持網絡形成鮮明的對照。農民重家庭和鄰里關系,主要依賴傳統的倫理道德達到社會整合。而城市社會關系的建立和維持服從工具主義的理性。盡管新生代農民工較其父輩對城市文明接受度更高,但兩種文化價值體系的巨大差異仍給他們以很大的震撼,進而對他們的心理產生很大影響。這些由于城鄉空間轉換而給新生代農民工帶來的痛苦和挫折,對于一些心理承受力較弱的青年農民工來說,容易使他們產生自卑心理、焦慮心理,甚至對前途失去信心,走向墮落的道路。
2.制度設計與社會歧視。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市場化進程在不斷加快,但是帶有計劃經濟色彩的戶籍制度依然發揮著它的作用。1958年,國家頒布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將中國公民劃分為“農業戶口和非農業戶口”兩大類,戶籍制度成為我國長期實行城鄉隔離政策的載體和核心。近年來雖然在許多地方戶籍制度已經松動,但傳統制度所遺留的各種弊端,再加上缺乏相應的配套措施,農民進城務工的大門并沒有真正完全打開,城鄉壁壘并沒有真正完全打破。
由戶籍制度所確立的等級觀念、身份觀念逐步演變成了對于邊緣社會群體新生代農民工的歧視。具體表現為身份歧視、社會保障制度的歧視、就業政策歧視、文化歧視、人格歧視等。盡管新生代農民工較老一代融入城市的愿望強烈,但由制度設計所帶來的社會歧視依然把他們排斥在外。
3.新生代農民工自身原因。新生代農民工的成長過程實際上是一個不斷變換和重新建構新的社會聯系和社會網絡的過程。哈貝馬斯的交往理論認為,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是互為主體性的交往。人類透過生活世界所達到的溝通,不單使得人類相互間的交往成為可能,而且進一步發展、改進和更換其在社會的角色和自我的認同。從農村進入城市,新生代農民工需要重構新的社會聯系和社會網絡,通過交往融入主流城市文化。但他們不少人僅活動在自己的生活圈子和社會,在這個社會中他們憑借著老鄉、親戚朋友等傳統資源,去維持他們內部的秩序,以他們特有的方式解決他們自身的問題;有的接受城市文化的做法又只是停留于簡單模仿城市文化表象的層次,內心深處的自卑和急于得到文化認同的心理期待被深深埋藏;有的難以抵御城市燈紅酒綠的誘惑,把農業文明中的好的因素也扔了。空間上的隔離、生活方式的差異以及部分城市居民的冷淡、歧視與疏遠,不僅無助于新生代農民工打破舊的角色意識,融入到新的城市生活中去,反而加劇了他們的心理不適應,在精神上還不能很好地真正融入城市,多數處于封閉與孤獨狀態。
新生代農民工渴望城市生活、思想活躍,急于外出闖世界。但缺乏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長,恰恰是他們的一大軟肋。除專業技能外,新生代農民工更欠缺基本的職業素養。盡管他們是農民身份,但大部分人卻基本沒有接觸過農業生產勞動,既沒有吃苦耐勞的思想準備,也普遍缺乏基本的敬業精神。
此外,我國城市化進程相對較慢,在短期內不可能把較多的農民工吸納為城市居民,而新生代農民工對此缺乏清醒的認識。他們文化素質相對較低,心理承受能力較弱,但對未來心理預期過高,不能正確地擺正自己的位置,往往因失望而憤世嫉俗、悲觀厭世,甚至采取失范行為,影響社會穩定和安全。
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必須從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大局,從統籌城鄉發展,實現國家的工業化、城市化和現代化全局來考慮。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是一個系統工程,單靠某一項制度改進的單兵突進無助于問題的化解。根本解決之道,是建立社會支持體系,讓新生代農民工轉化為城市市民,讓他們分享經濟發展成果。
1.制度層面。首先應在戶籍制度上下手,改革現行戶籍制度及在此基礎上產生的歧視,分步驟逐步打破城鄉二元社會結構,給予新生代農民工公正、公平的國民待遇。要加快落實放寬中小城市、小城鎮特別是縣城和中心鎮落戶條件的政策,促進符合條件的農業轉移人口在城鎮落戶并享有與當地城鎮居民同等的權益;要創建平等的就業制度,給予新生代農民工平等競爭的權利,不斷完善就業準入制度和職業資格證書制度;盡快建立新生代農民工的醫療保險和失業保險制度,建立符合新生代農民工特點的養老保險制度及最低生活保障制度。
2.政府、社區、市民層面。加大政府層面的支持力度。要在就業方面對進城農民多加指導,推動市場組織和就業服務機構的建設,為農民工提供就業信息支持。要根據城市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建立適合新市民特點的、符合多層次需要的職業培訓網,從根本上提高新市民的文化素質和在城市就業競爭的能力。要在經濟適用房和政府廉租房建設和分配方面,逐步向農民工開放,鼓勵有條件的城市將有穩定職業并在城市居住一定年限的農民工逐步納入城鎮住房保障體系,保證新生代農民工居有其所。要充分發揮社區管理和服務的重要作用。社區作為聯結農民工和城市社會的紐帶,向農民工傳遞著城市主流社會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改變著農民工頭腦中固有的傳統價值觀,在很大程度上能夠促進新生代農民工的城市融入。為此,要努力建設開放型、多功能的城市社區,充分發揮社區的參與功能、教育功能、互助功能等,使之成為政府各部門向新生代農民工提供社會管理和服務的接口。市民應調整心態,積極主動地與農民工進行社會交往和人際互動,幫助他們培養城市文明所需的現代思維和意識,將他們視為享有同等社會權利的成員,增強他們對城市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3.新生代農民工自身層面。新生代農民工必須積極參與各種學習培訓,努力提高自身文化素質和業務技能。要繼承和發揚老一代農民工吃苦耐勞、自強不息的精神。要調整好心態,以主人翁的姿態,積極參與各種市民活動,盡快完成由農民工到新市民的內涵轉化,真正成為合格的城市市民。
4.社會層面。進一步關愛新生代農民工這個特殊群體,積極做好新生代農民工的心理咨詢,加強人文關懷和心理疏導,化解其心理壓力和郁結情緒。幫助他們解決其工作、生活上遇到的實際問題,改變其不合理的思維、情感和反應方式,使他們逐步從心理上融入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