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死不勸活

陳 平

如今，房價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樣直線上升，那真是“一步趕不上，十步望不見”。江城有個叫李老倔的，東挪西借，好不容易備齊了三十萬，準備改變全家四口的“蝸居”生活。誰知不到一個月，房價整整漲了兩成，眼看快到手的房子變成了泡沫，他一時想不開，吞下一瓶安眠藥，尋了短見。

幸虧家人及時發(fā)現(xiàn)，總算把他的老命奪了回來。可李老倔是鐵了心的不想活了，躺在床上又絕起了食。全家人輪番親情攻勢，也沒能讓他回心轉意。老伴李嫂最清楚了，老家伙的陳年老犟勁一上來，十頭牛也拉不回頭，想來想去，她想到老頭有個外號叫“劉鐵嘴”的朋友，便趕緊打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李嫂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正是劉鐵嘴。劉鐵嘴一把就將李嫂拉到門外，兩人如此這般地嘀咕了一陣，李嫂邊聽邊不住地點頭，連聲說好。交代完事情，劉鐵嘴便大搖大擺地進門去了。

這時，李老倔躺在床上正心煩呢，見劉鐵嘴走進來，就知道來者不善。以前，自己每次發(fā)倔脾氣，最怕的就是劉鐵嘴來奚落，沒想到這次都要走絕路了，這家伙還來搗亂。想到這里，李老倔干脆屁股一撅，冷背相對，讓你“沒牙子”嗑瓜子——有嘴使不上勁兒。

喲嗬!老家伙竟然來這一套，劉鐵嘴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好你個老倔頭，貴客登門還耍橫啊?我原先是想來告訴你，有套去年買的二手房，人家要原價轉手，看來……你是不想要了，那我干脆走吧!”說著，劉鐵嘴轉身就走。

一聽這話，李老倔騰地坐起來：“等等!你說的當真?”劉鐵嘴不容質疑地說：“那當然!不是真的我來干啥?看你的冷背啊!聽說……你為這事想不井?我是特意來幫你的，還不上茶?”

外面的李嫂早就把香茶泡好了，一聽“上茶”就端進來，轉身又去忙乎了。李老倔急赤白臉地問：“那人為什么要賣房?”他急，劉鐵嘴可不急，開始反客為主，給李老倔斟上茶，不緊不慢地回答說：“那家人要移民，急著將房脫手呢。這事咱慢慢說，你先喝口茶!”

李老倔下意識地接過茶杯喝了兩大口，這下壞了，你想他已經兩天水米未進，又空腹喝下濃茶，肚子馬上“咕嚕嚕”地叫起來。正在此時，一股撲鼻的香氣襲來，李老倔的手不禁有點發(fā)顫，他滿臉的虛汗，伸著脖子向外張望。劉鐵嘴捂著嘴吃吃一笑，然后沖著外面喊道：“李嫂，你家做的啥?這么香啊!”

很快，一大碗漂著香油的蛋花端了上來，劉鐵嘴作勢要吃，李老倔趕忙搶過碗去，一瞪眼說：“你小子，當我不知道啊，這飯是你倆下的套!”說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趁著吃飯的空當，劉鐵嘴走到外間，向李嫂一遞眼色，兩人差點笑出聲來，李嫂悄悄說：“你好好勸他放棄死的念頭，你就是俺家的大恩人!”劉鐵嘴點了點頭：叫李嫂放下心來。

等攀老倔一放下飯碗，劉鐵嘴就坐在旁邊開了腔：“老倔哥啊，就為買個房，犯不著走絕路吧?”

一聽這話，李老倔用手一抹嘴巴，一肚子苦水就淌了出來：“老弟啊，你當我愿意走絕路啊!”要說李老倔也不容易，老早就下了崗，一把年紀還四處打短工，拼命攢錢，李嫂沒工作，兒子兒媳開了一個小飯店，卻常常是掙的不如賠的多；說到“蝸居”的苦處，李老倔更傷心了，說家里太擁擠，盼個孫子都不敢生。說著說著，李老倔感嘆起來：“一家四個大活人，沒病沒災的，一輩子卻掙不出個房子來!眼瞅著我們都老了，真不想拖累兒孫啊!”

劉鐵嘴聽著這些鬧心話，好似鐵嘴咬在棉花上，是咬不斷嚼不爛。他安慰了幾旬貼心話，說明天就去看房子，然后借故離開了。

出了門，劉鐵嘴就犯了難，自己信口謅了個“有二手房”的謊言，李老倔倒是暫時給穩(wěn)住了，可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啊!此時，李老倔那含淚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老弟啊，你要幫幫我，若買不上房，我說啥也不窩囊地活著了……”看來李老倔是鐵了心了：有房則生，無房則死!

這可怎么辦呢?自己鐵嘴的英名栽了不要緊，要是李老倔再上來犟勁，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劉鐵嘴正想著，路上有人塞給他一張廣告，他看了一眼，順手就扔掉。可走了沒幾步，劉鐵嘴腦子里突然跳出一個念頭，回頭又去撿起廣告，仔細一看，瞼上露出神秘的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劉鐵嘴就來找李老倔了。李老倔正滿臉春光地等著他呢。可誰也沒想到，只隔了一夜，劉鐵嘴張口說出的話就變味了，他說買房的事黃了，人家知道房價漲得飛快，不賣了。李老倔一下子癱坐到床上，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完了，完了，最后這點盼頭也沒了，這日子還有啥混頭嘛……”

“是啊，這房價再漲下去，過不了幾年，我們那點錢，只能買個火柴盒大的地方。兄弟我實在幫不上忙啊……唉，老倔哥你實在想不開，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吧：兩眼一閉，啥心事都沒了!”劉鐵嘴話一出口，李嫂急了，心說：怎能這樣勸人，這不是勸死不勸括嗎?

這時，只見劉鐵嘴拿出一張紙片，傷感地說：“老倔哥，你要非走不可，就先看看這個吧。”李老倔有點神不守舍，不在意地接過瞄了一眼，只見他那張老臉突然由青變紫，雙手顫抖著說：“這，這……老天啊!我要是走了絕路，那就害了一家子啊……”話沒說完，就背過氣去了。

劉鐵嘴急忙拿起水杯，猛含一口水，“噗”地一噴：“你個老倔頭，還不清醒?人窮志不短，不想死就站直嘍!”李老倔被水一激，稍一鎮(zhèn)靜，驀然體悟到了劉鐵嘴的用意，嘴上卻說：“哼!你這小子，剛才愣往死里勸我，我偏不死。不過，你記住了，不是你嘴上功夫厲害，而是那紙片片厲害!”

李嫂聽了一頭霧水，心想：這是啥靈驗的符咒?她一把扯過來看，原來，那是一張廣告，上面寫著：萬福靈公墓，您的終極置業(yè)，每座公墓售價35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