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從“懸浮議會”到“聯合政府”

和靜鈞

老牌民主國家英國最近遇到了一樁“煩心事”,本是為“兩黨制”設計的“維多利亞選舉體制”,在5月6日的選舉運轉中,產生了一個無絕對多數黨的議會,稱為“懸浮議會”。按理,“兩黨制”的選舉框架下總會有一個黨居于過半數議席的地位從而能輕松組閣,多數黨政府保障了政府至少可以輕松執政一個任期。現在出現了絕跡已近40年的“懸浮議會”,居于領先的黨團要么組建一個脆弱的“少數政府”,要么成立一個同樣根基不穩的與其他黨分享勝利果實的“聯合政府”。在英國國力日益衰落的大背景下,出現歷史罕見的“懸浮議會”和“聯合政治”,是不是預示著英國將迎來改革大潮呢?

“懸浮議會”的法理基礎

英國的選舉方式與大多數歐洲國家的比例代表制不一樣。英國按照人口和自然地理,把全國劃分為眾多小選區,每一個小選區產生一張議會議席,在各黨推舉的候選人之間爭奪,以獲得多數選票的人當選。這個制度也叫做“單人單票多數決制”,是典型的“贏者通吃”制。

這個制度的好處在于操作簡單。其一是得益于小選區制,全國一共分割成650個小選區,打破了行政區劃的壟斷。其二,簡單操作,只要得票數領先于競爭對手,就可以吃下這一選區。一般來說,投票在晚上10點結束,然后在數小時之內就可以出結果了。

這樣的制度安排下,選區越大,越有利于大黨,越有利于“兩黨制”。選區越小,小黨獲勝的機會越大。隨著小黨的興起,在改革的壓力下,選區數量從二戰時的300多個,到現在增設到650個。

選戰中,超過21個黨團參與角逐,8個小黨拼下了28個議席,也就是小黨在650個選區中的28個選區中獲勝,622個議席被3家瓜分,自由民主黨拿下了57張,保守黨則拿下了306個議席,工黨取得258張議席。

結果是,沒有一個政黨在議會過半數,即達到326票的絕對多數門檻線,兩大黨的得票數相差不大,這樣就形成了未來政府的多種可能:一是保守黨憑306票的領先優勢,組建少數黨政府,前提是要取得獲得57票的自由民主黨的支持,支持其在政府信任投票中投贊成票;二是保守黨聯合自由民主黨,聯合執政,組成“聯合政府”;第三種可能是得票數居于第二的工黨與自由民主黨合作,但加上自民黨的票數后獲得315張的工黨,還得謀求與中左派的小黨合作,才能過半數的門檻,才能組成“聯合政府”。當然,理論上,工黨少數黨政府的可能也是成立的。最后一種可能,就是兩大黨再度攜手,組成大聯合政府。

無多數黨議會的存在,決定了多種組閣可能性的存在,這使議會將在一段時間內處于難以組閣,進而難以形成多數派的懸空狀況,所以這樣的議會就叫做“懸浮議會”(Hung Parliament)。

“懸浮議會”是歷史必然

工黨1997年擊敗保守黨上臺執政。那時的保守黨,已經全然沒有撒切爾夫人擔任首相時的氣勢,內斗不止,派別林立。1997年敗選后就萎靡不振,多次都以大比分輸給工黨,上次大選中保守黨只獲得209席,遠低于工黨的超過半數的349席。

歷史給高舉“新工黨”旗幟走第三條路線的工黨以機會,但也給工黨出了歷史性難題。工黨執政后,英國經濟迎來了歷史罕見的連續增長期,但也碰到了伊拉克戰爭和金融危機。

前任工黨首相布萊爾緊隨美國打伊拉克戰爭,激起全國反戰抗議高漲,導致工黨一些新加入的支持者轉身而去。金融危機后英國經濟嚴重衰退,復蘇乏力,債臺高筑,選民不滿情緒蔓延。

有“金融童子”之稱的布朗,是英國政壇上難得一見的思想家和戰略家,假如沒有布朗的領導,英國這一次金融危機中還要遭受更嚴重的打擊。但是,已經厭倦了工黨長達13年執政的選民,把變革的希望寄托在只有43歲的年輕的保守黨領袖卡梅倫身上。

面對全球金融危機,保守黨也提不出什么過人的高招,選民最終也沒有保證保守黨獲得多數黨的地位。這說明了在野長達13年的保守黨還沒有足夠的表現取得更多選民的信任。

在這樣一個歷史背景下,懸浮議會的產生,反映了民眾對主流政黨的不滿,也反映了英國選民在當前世界經濟和政治形勢下猶豫不決,出現又戀舊,又思變,又不放心的情緒。

“聯合政府”命運難測

“機會主義者”自由民主黨選舉一結束后,便抓住“懸俘議會”的歷史機遇,同時與保守黨和工黨展開政治合作協商,到11日,英國政治僵局終獲打破,自由民主黨與保守黨的談判有了結果。得知消息后,布朗迅速向英女王遞交辭呈,為新首相讓道。而新首相卡梅倫在就職感言中不忘對對手布朗致敬。這是英國式的優雅政治,令人感嘆。

保守黨和自由民主黨組成的“聯合政府”,因兩黨的政治傾向一個中右,一個中左,被人們形容為“一場同床異夢”的聯姻。

新政府要解決諸多棘手和迫切的問題。新任財相奧斯本主張削減公共開支,他需要在50天內提出一攬子緊急預算方案,目標是削減60億英鎊公共開支。但奧斯本年方38,除了在影子內閣象征性當過“官”之外,毫無掌管財政事務方面的經驗?？穫愄岚纹涿苡褗W斯本組成“超年輕組合”,能否解決復雜萬分的財政問題,是個大大的問號。

聯合政府也誕生在歐洲債務危機越演越烈之際,歐元區面臨的“災難”,會讓英國的歐洲懷疑主義者重新活躍起來。自民黨已經表示,作為聯合組閣的代價,它已經放棄了加入歐元區的主張。

國際信用評級機構已經多次表示要下調英國的信貸評級,為保住AAA級,奧斯本可能會推行增稅策略,如對銀行征稅、限制獎金發放等,盡量不在得罪選民的所得稅上動腦筋。但是,所得稅是財稅收入的主要來源,要想大幅降低赤字,繞開所得稅改革幾乎就無計可施。減少公共服務領域的投入,只會得罪選民。

目前來看,在以下幾種情況下,聯合政府就會解體:

第一種,保守黨把聯合政府只是視為一種過渡,等民調上升,自信自己僅憑一人之力也能達到控制議會的時候,就會與聯合執政黨分裂,解散議會,提前舉行大選。從歷史上看,1974年之時,曾出現過相類似的“懸浮議會”,“懸浮議會”下的政府僅運轉了7個月。

第二種情況是,自民黨主張的選舉制度改革,從多數代表制改為比例代表制,或日本一樣的混合制,假如公投失敗,進一步邊緣化的自民黨,由于在組閣過程中“多頭下注”,其形象受損,又因其核心主張遭受挫折,自民黨從長遠發展的角度出發,自愿退出聯合政府,從聯合執政黨退回到有條件支持保守黨少數黨政府的在野黨。

第三種情況則是保守黨推行的經濟緊縮政策失效,全國出現工潮,國內政治動蕩,蘇格蘭分裂主義者隨著工黨的失勢,進一步加緊分離運動。工黨的大本營在北方,在蘇格蘭,而保守黨的大本營在南方,在英格蘭。為了快速平息局勢,一般會重新大選。

雖然,保守黨的卡梅倫首相和自由民主黨的克萊格副首相,誓言聯合政府持續到任期結束的5年后,但口頭上的說辭不具有約束力,更何況能不能聯合執政這么久,也不是他們兩人的主觀意志能決定的。隨著英國國力式微,選民對傳統主流黨的不滿會越來越強,對聯合政府的沖擊也將越來越大。除非聯合政府有妙方,否則在“兩黨制”固有的政治安排下,聯合政府不會開創一個“政黨互信”的政治環境以保自己長壽,假如你聽到“聯合政府”明天就垮臺了,千萬不要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