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 世 平

公文處理是辦公室人員最基本的日常工作,通過一系列緊密銜接的程序,完成公文的擬制、處理和管理業務,實現信息的溝通,其根本目的在于推動工作的運轉,輔助領導進行科學管理和正確決策。而公文出臺必須符合上級組織的認知指向,也要符合廣大人民群眾的認知水準。制作部門在撰擬文本過程中,首先要考慮公文是否合乎實際,不但制作前要進行適當的調研與考察,而且發布后也要進行追蹤了解與信息反饋,使得公文解讀與貫徹執行達到既定的目標指向。一般說來,撰擬公文講究通俗易懂,清晰定位,使得下級組織能夠準確理解并且胸有成竹。撰擬文稿,還要注意信而有證,言必有中,使得公文更具有實效性與針對性。不能隨意走筆成章,生發渲染,進而影響公文所產生的公信力。下面,筆者就公文的解讀易懂、完善文本、把握分寸等方面問題淺談如下:
一份公文出臺面世,一定要考慮受眾者的解讀能力與認知程度,尤其是普發性周知文件,要考慮其涉及群體的廣泛性。不能過于專業化或術語化,讓普通群眾難以理解。建國初期,財政部曾經下發一些新稅制文件,讓人費解。毛澤東主席聽到反映后,閱讀一番親自批示給有關部門,指出:“此事我看報始知,我看了亦不大懂,無怪向明(向明同志當時任山東分局第二書記、山東省政府副主席)等人不大懂”。針對當時引發的爭議,毛主席要求財政部門拿出積極對策,并要求匯報處理結果。還指出:“下達通知,匆卒發表,毫無準備。此事似已在全國引起波動,不但上海、北京兩處而已,究應如何處理,請你們研究告我。”可見中央領導對文件表述的晦澀問題很重視,要求及時更正,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思想混亂。時隔十年,類似問題仍有發生。據報載,在20世紀60年代初, 時任財政部副部長的吳波同志在一個晚上被叫到總理辦公室,周恩來總理把一份文件遞給吳波同志,詢問:“這份文件你看得懂嗎?”吳波同志不解,周總理繼續說:“我們這個文件是要給廣大群眾看的,可報告里面用詞這么專業,老百姓能看得懂嗎?”吳波恍然大悟,難怪周總理凌晨兩點打電話叫他急忙趕來。后來財政部黨組對文件給予重新修改。
文件的通俗易懂,可以讓“覽者會以意”,便于理解與統攝。當然也不能在文件闡釋中,各取所需,超常發揮。例如,建國初,中國公路運輸工會主席安力夫同志講話時引用毛主席的話,提出“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的口號。毛主席認為“福利長一分”是別人加上去的。如果引證,乃是政治上不嚴肅的表現。批語道:“‘生產長一寸,福利長一分’這種說法不甚確切,不要使工人們覺得今后好像只要生產,不要福利了,而要說明這句話不如‘在增加生產的基礎上逐步地改善工人的生活’這樣說較為確切些。”這就糾正了當時引用不當的問題。由此看出,講述人或者公文傳達者不僅話語要通俗易懂,還要辭能達意,讓人完整理解原意,不能強作解人,造成認知的曲解與困惑。
公文制作出來,并不是一勞永逸的事情,在層層轉發與執行過程中,要考察實際效果,看看是否合乎實際,是否理解到位。如果不進行審視或修正,往往會出現意外情況,甚至造成損失。
例如,過去農村推行走合作化道路,提出“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核算分配辦法。有的地方把“隊”理解為“大隊”,有的解釋為“小隊”。那么如何理解與執行呢?人們各執一詞。毛主席的秘書田家英有一次到浙江下鄉調研,走訪嵊縣時,得知該地區出現了亂砍桑樹的風波,原因是對文件解讀產生不同的理解與認知。有的社員認為,既然大隊為核算單位,那么小隊的財物將會統一歸屬大隊分配。各小隊的桑樹自然將會歸大隊所有,于是出現了“長在各個生產隊的桑樹一夜功夫全被砍光了”的現象。社員們認為“這些樹既然是你大隊的,長在我們田地里,遮了一大片陰,影響糧食產量,當然應該砍掉”。結果給那個地區的蠶業生產造成很大損失。當時田家英聽了很是痛心,他說:“領導機關發指示下命令一定要慎重”。由于文件的模糊性,沒有考慮到基層的問題復雜性,產生了歧義。這些樹原屬生產隊,但在理解上加了一個“大”字(歸大隊所有),一字之差,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事后田家英深有感觸說:“在中央工作更要慎重,一定要預計后果,下達一個文件稍有不妥,就會造成損失、死人。”田家英后來建議中央對文件進行補充解釋,避免繼續產生模糊認識。再如,有的地方下發文件,要求推行群眾戒煙運動,后來湖南省委感到強硬推行不合實際,阻力較大,要求修改或廢止文件。中央聞知此事,及時給予指示:“將群眾性的戒煙運動推遲執行。只要當地黨委認為有必要推遲進行,均可提出請求,推遲進行。此外,根據主觀主義設想根本不符合實際情況的任何上級的命令指示,必須加以廢止或修改者,地方黨政有權提出意見。遇見這種情況,地方黨政從實際出發提出意見,是正確的;不提意見,將不正確的命令指示,違反群眾意見,硬著頭皮往下推,則是不正確的。”這就要求趕緊廢止不切合實際的文件,以免產生對立情緒,把事情弄僵。
對文件加以修改,應在不改變原意的原則下,使之具有政策的穩定性與靈活性,以便更好地適應形勢。例如,在改革開放初期,允許農民進城務工,當時中央出臺有關農業的一號文件,提出“允許農民自帶口糧”進鎮干活。可是試行一段時間卻遇見了新的問題,農民短期干活完,還得返鄉去拿糧食,因為在城市沒有糧票,無法取糧。這樣就給農民工造成很大的被動,生活極不方便。當時起草文件的杜潤生與吳象以及姬業成同志再三思考,既要改動字句,又要避免爭議,后來琢磨出一個字:把“自帶口糧”改為“自理口糧”,“帶 ”字換成了“理”字,這一字之改,可謂畫龍點睛。使得文意豐富起來,概念寬泛起來,“理”的解釋可以多樣化:“可帶,可買,可借,就多了法子,活了路子”。這樣的修訂與完善,破解了難題,更具有可行性。可見用妥一個字熬夜一幫執筆人,在集體討論中,撰筆人要嘔心瀝血去琢磨語意,求得妥帖。古人曾云:“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正好說明了推敲語句的難處。
文件的制作,要考慮事情的復雜性,不能言過其實,定論過早,以免造成工作上被動。報紙媒體配合文件搞宣傳工作,也要注意分寸,不能言過其實,言語浮夸。針對一些不冷靜的輿論,毛主席在審閱宣傳部報批的文件,對《中央關于目前報刊宣傳工作的幾項通知》代擬稿著意指出:“在宣傳中要繼續保持謙虛的態度,不要隨便宣傳超過國際水平,在宣傳科技成就時不得貶抑兄弟國家”。這就要求,宣傳中既要“注意科學分析,力戒浮夸”,但也要注意“鼓足干勁”,把握好宣傳度數,以免輕慮淺謀,失之偏頗。
老一輩革命領袖歷來重視公文制作的嚴謹性,不但要求用語講究準確,而且要求標點符號也要合符規范,甚至彌補文稿中的錯漏。中央辦公廳原主任楊尚昆同志曾起草了一份信函,由于在標點符號上不太規范,還受到毛主席的批評指正。毛主席寫給劉少奇等領導人的信中提到:“尚昆寫的信,自己就沒有遵照中央那個指示(注解:《關于糾正電報、報告、指示、決定等文字缺點的指示》),有許多缺點,我已做了修改,請注意。”由此可見中央領導人審閱文稿,一絲不茍,并且親自修改,匡其不逮。
另外,毛主席對于別人的審核文稿的意見也很重視,凡是有利于改進工作的,他會給予支持,凡是不利于工作的,他會謹慎言論。例如,在1953年中央準備召開一個會議,工會有些文件處于審定階段,毛主席的秘書胡喬木同志當時審閱了工會的四個文件,其中認為一份工會報告缺點太多,需要重新修改。胡喬木提出意見:“工會報告有一個重要的缺點,就是對目前工作中的具體問題說得不多,只是一般的綱領性的說明,對工作中有哪些要推廣的好的經驗,有哪些需要批評的錯誤的傾向,有哪些需加以澄清的爭論,或者說得過于簡單抽象,或者簡直沒有說,因此減少了應有的力量。”毛主席審閱后非常贊同胡喬木的意見,給當時的組織部長批語說:“我同意胡喬木同志所做的修改,請你和工會負責同志再加斟酌。喬木在這封信上所指的缺點,我也有此感覺。現在距開會尚有一段時間,是否可加以補充,亦請你們考慮酌定。”這就指出了工會報告的文稿沒有吃準下情,也沒有摸準上情,有空洞感覺,要求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給予修改,理在其中。再者,遇見爭議性問題,沒有弄清,不宜領導人出面表態,也會婉拒各種請求。例如,復旦大學歷史教授周谷城,出版了一部專著《形式邏輯與辯證法問題》,想要中央領導人寫序,毛主席接到兩次來信請求,就回復道:“谷城兄:兩次熱情的信,都已收到,甚謝!大著出版,可資快讀。我對邏輯無多研究,不敢有所論列;問題還在爭論中,由我插入一手,似乎也不適宜。作序的事,不擬應命,可獲諒解否?敬復。順頌教安!毛澤東。”可以看出,當時的領導人出語非常謹慎。由于學術探究,爭議在所難免,當時馬特和周谷城爭論形式邏輯問題,屬于學術圈內的事,如果政要人登高一呼,極易留下貽人口實的話語。一般說來,在沒有吃準的情況下或爭議不休的狀況下,領導人不做表態,把握分寸,本身就是一種領導智慧的高超表現。
總之,要讓公文通俗易懂,就要朝著有利于掌握與認知的方向努力,防止理解偏差;完善文本,就要根據社會實踐矛盾進行修訂,情隨境變,因時施宜,防止陷入思維峽谷;把握分寸,就要根據現實環境與表述妥否進行字句斟酌,不能貿然行文,更不能肆意渲染,防止舉措失當,工作被動。這是公文處理的依循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