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地方選舉為何逆轉?

詹小洪

天安艦調查結論、世宗市修改案和四大江河項目的爭議性，外加新的動員選民方式“Twitter”的出現，造成了執政黨地方選舉的失敗。不過，韓國各項經濟指標向好，李明博支持率依然不低，光憑這次地方選舉就判斷李明博政權進入了“跛腳期”還為時尚早。

6月2日，韓國進行了4年一度的地方選舉，約3900萬選民選出了16個廣域市(相當于我國的直轄市)和道(相當于我國的省)的地方團體長，即市長和道知事；228名基層城市市長(類似我國的縣級市或地級市)、郡守(相當于我國的縣長)、廣域市所轄區的區長；16名教育監(相當于我國各省市區的教育廳長)、82名教育議員；761名廣域市議員和道議員、2888名基層市、郡、區議員，共計3991人。

為了讓選民去投票，韓國當天竟然全國放假。對地方選舉這樣重視，大概舉世罕見。這次的投票率達54.5％，是1998年以來韓國第二高的選舉投票率。

選舉結果讓人大跌眼鏡

韓國歷來存在保守與進步兩大政治勢力，保守和進步陣營分別有幾個互不隸屬的政黨。盡管從政治、外交、經濟方面，兩大陣營都表現出不同的政策傾向，但是否贊同對朝鮮實行“陽光政策”是兩大陣營最鮮明的分界線。

大體來說，保守派親美，反對金大中、盧武鉉兩任進步總統執政時推行的“陽光政策”；進步派則主張實行南北民族和解、最終實現統一的“陽光政策”。可以說，保守與進步勢力的對決貫穿著韓國所有的選舉(總統選舉、國會選舉、地方選舉)。

此次選舉結果顯示，代表韓國保守勢力的執政黨大國家黨慘敗，代表進步勢力的最大反對黨民主黨大勝。

分量最重的16個廣域市(道)的地方團體長分布是：大國家黨獲6席，贏得了首爾市長、京畿道知事、釜山市長、蔚山市長、大邱市長、慶尚北道知事；民主黨獲7席，贏得了仁川市長、江原道知事、忠清南道知事、忠清北道知事、光州市長、全羅南道知事、全南北道知事；保守陣營的自由先進黨獲大田市長；無黨派人士獲2席，即慶尚南道知事和濟州道知事，但慶尚南道知事是盧武鉉執政時期的舊部，也屬于進步陣營。

而在2006年的地方選舉中，大國家黨可是得到了16個團體長中的12個，民主黨僅獲1個!在重中之重的首爾市長選舉中，大國家黨的吳世勛這次僅勝民主黨的韓明淑(盧武鉉政府時期的總理)0.6％的選票，選戰可謂慘烈。

228個基層市長郡守分布是：民主黨92個；大國家黨82個；無黨派人士36個；自由先進黨13個；民主勞動黨1個；國民中心聯合黨1個；未來聯合1個。

2006年地方選舉中，大國家黨可是贏了157個。

再看廣域市所轄區的區長，以首爾市為例，25個區，民主黨奪下了21個，大國家黨只獲得4個。

選舉前16個教育監中，民主黨僅占1席，這次選舉后，一舉拿下6席。大國家黨保住10席。

這樣的選舉結果連獲勝的進步派政黨都驚呼“出人意料，不敢想象”。

選前保守陣營被看好

這次地方選舉正逢代表保守陣營的李明博上臺執政的兩年三個月時間，所以被看作是對李明博政府施政的中期“考評”。其意義重大，是2012年的國會選舉、總統選舉的“熱身賽，前哨戰”，所以韓國進步與保守陣營都全力動員，投人選戰。

進步陣營稱這次地方選舉是對李明博政府的“審判”，保守派則把選舉看作是對金大中、盧武鉉兩屆政府10年“陽光政策”的“審判”，所以韓國媒體稱此次選舉是“前政權PK現政權”，是李明博勢力與盧武鉉勢力的對決。

保守派祭出全國“穩定論”，喊出全民“拼經濟”，稱地方選舉對選民是“選擇混亂還是選擇穩定”的考驗；而進步陣營則譴責李明博上臺后，放棄“陽光政策”，造成南北關系極為緊張，詰問選民是“選擇戰爭還是選擇和平”。

5月23日，是前總統盧武鉉跳崖自殺一周年紀念日，那一天，3萬多人聚集在盧武鉉的家鄉，緬懷盧武鉉前總統，聲討現政府對盧的迫害。這個會議就成了進步陣營的造勢大會、選舉的總動員大會。

然而，選前普遍被看好的卻是保守派。

總統和國會都控制在保守的大國家黨手中。李明博是代表大國家黨當選總統的。國會299個議席中一半以上(157席)屬于大國家黨。行政資源是選戰中寶貴的資源。

經濟業績優異。李明博政府成功戰勝了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2009年，經濟增長0.2％，在有富國俱樂部之稱的經濟合作組織(OECD)30個成員中，韓國是唯一呈正增長的經濟體。許多國際經濟組織都預測，2010和2011年，韓國經濟將增長5％～6％，將是OECD中經濟增長率最高的國家。特別是今年第一季度，韓國經濟增長率達到了8.1％，為近8年來最高的單季增長率。在剛公布的世界國家競爭力排名上，韓國比上年上升了4位，達23位，是1998年有這項排名以來韓國所獲最好的位次!

挾良好的經濟業績，李明博的支持率在這次地方選舉前的多次民意調查中，都逼近50％。

此外，保守派利用天安艦事件打“安保牌”。韓國政府選在5月20日地方選舉大幕拉開的第一天，公布多國聯合調查團關于天安艦沉沒的調查結果，認定是朝鮮小型潛艇用魚雷擊沉了天安艦。5月24日，李明博發表了對國民講話，不無得意地說，朝鮮擊沉天安艦，鐵證如山，任何個人和國家都不可能否定調查報告提出的證據。

隨之，韓國統一部、國防部和外交部三個強力部門長官召開記者招待會，就天安艦沉沒事件公布了在軍事、外交、南北關系上全面對朝鮮施壓的七大措施。揚言，“如果今后北韓再次挑釁，將立即行使包括軍事報復在內的自衛權”，“不惜與北方一戰”。

韓國政府利用天安艦沉沒事件打“朝鮮牌”，而在野的進步陣營沒有堅決譴責朝鮮，確實一度拉高了對朝鮮持強硬態度的大國家黨的支持率。據韓國主流媒體的調查，5月20日到6月2日，自調查報告公布后到地方選舉這十幾天，大國家黨的支持率上升了10個百分點。

所以，6月2日投票前，保守陣營無不信心滿滿，聲稱這次地方選舉要大獲全勝，16個廣域市(道)的團體長至少要拿下10席才算及格。

選舉前，進步陣營則低調得多，祭出“牽制牌”，主張既然保守派已經執掌了國會和青瓦臺，不能一黨獨大，贏家通吃，必須要有制衡大國家黨的力量。

選舉前，各個選區都呈現出大國家黨候選人全面壓倒進步陣營候選人的態勢。

敗選原因分析

面對敗選，大國家黨表示向國民謝罪，虛心接受國民審判結果。他們自己分析敗選原因有：

——“制衡說、牽制論”起作用，選民不想大國家黨一黨獨大。

——地方選舉是執政黨的墳墓。2002年和2006年的地方選舉，作為在野黨的大國家黨席卷了16個廣域市(道)團體長的11席和12席。這次大國家黨作為執政黨，

還得到6席，應該不算太差。

——反對黨提出對學校在校生免費供餐，是“大眾迎合主義”，爭取選票很有效。

——“李、樸不和諧論”。大國家黨內部親前黨主席樸瑾蕙的派別沒有大力輔選。

——盧武鉉影響猶在，大國家黨低估了親盧武鉉人士的票房號召力。

——在不少市道，各在野黨成功實現了選前整合，推出了單一候選人與大國家黨對決，而大國家黨卻沒能整合同為保守陣營的自由先進黨。

上面大國家黨的辯解雖然不無道理，但韓國輿論普遍認為，敗選的原因主要應歸結為以下幾點：

首先，天安艦調查結論成了保守派票房毒藥。

民眾恐懼戰爭。根據韓國媒體披露的民意調查，有近1／4的被訪問者并不相信政府公布的天安艦調查報告，即不認可天安艦沉沒是朝鮮所為的結論；更有60％以上的被訪問者不同意某些保守人士要借天安艦事件與北方“不惜一戰”的強硬發言。5月25日，朝鮮宣布對南方“進入戰爭狀態”，所以，進步陣營“是選擇戰爭還是選擇和平”的選舉口號頗有號召力。

民眾對調查的公正性、客觀性表示懷疑。一開始，聯合調查團中有進步陣營人士參加，但因為他在調查過程中，屢次發表不同于保守派人士的言論，結果在調查報告公布前，被逐出了調查團。這樣，民眾對官方調查的公正性、客觀性就更加懷疑。很多選民呼吁要由國會組織“公正、客觀”的調查。

進步陣營還指出，如果天安艦事件確實是朝鮮所為，那也是李明博保守政府上臺以來，背棄“陽光政策”，刺激了朝鮮的結果。天安艦的沉沒，46名海軍官兵的死亡。也證明李明博政府安保政策的失敗——所謂“安保無能論”。

其次，世宗市修改案讓保守陣營丟失了半壁江山。

早在2002年，盧武鉉競選第17屆總統時，為爭取韓國中部地區的選票，打出遷都牌，即要將韓國首都從靠近南北方軍事分界三八線的首爾遷到中部地區——忠清南道。2003年，盧當上總統后，為兌現諾言，力推落實遷都計劃。不想，這時最大的在野黨大國家黨出爾反爾，堅決抵制。最后由韓國憲法法院釋憲，認為遷都計劃違法。遷都計劃泡湯。

盧武鉉政府退而求其次，將遷都計劃改為要在2012年前，在忠清南道建設一座“世宗行政城市”(以下簡稱原案)。

2007年競選第18屆總統時，代表大國家黨競選的李明博同樣出于選票考慮，許諾如當選，會按“原案”推動世宗市建設。到2008年他當上總統后，就慢慢多次流露出拋棄“原案”的念頭。今年1月11日，鄭云燦總理終于公布了韓國政府的《世宗市修正案》(以下稱新案)。

中部地區(包括忠清南道、忠清北道、大田市)的選民大多不認可“世宗市新案”，因為新案比原案帶給當地的社會、經濟發展的機會和利益要低得多。他們認為被政客玩弄了。

開票結果，這三個廣域市(道)的團體長全部落入在野黨候選人之手。

再次，四大江河項目引起環保人士的反對。

李明博是個善于“玩水”的總統。2003年他在當首爾市市長期間，因成功復原了該市的“清溪川”，而贏得了“環境市長”的美譽。2007年他競選總統時，繼續打環保牌，提出要讓韓國的山更綠，水更清，競選綱領中有修建一條串通全國四大江河水系，連結首爾和釜山的“京釜大運河”的計劃。2008年他上臺后，這個計劃受挫，然而，李明博不甘心失敗，也推出變通方案，將“京釜大運河”變換成“四大江河治理項目”，實際上換湯不換藥，并且強行付諸了實施。

面對這個耗資190億美元的大項目，反對黨特別是環保界認為，李明博一意孤行，該項目名為環保，實際上是破壞了既有生態。

在選舉前的多次民意調查中，“四大江河項目”都成了受批評最多，最為民眾詬病的李明博劣績。

最后，新的動員選民方式“Twitter微博”起到制勝作用。

韓國是個不同世代意識形態差別較大的國家。相對來說，40歲以下的年輕人傾向進步陣營，中老年人傾向保守陣營。根據以往選舉的經驗，年輕人投票率低，中老年人投票率高。近幾年韓國各種大選投票均在50％上下徘徊。如果年輕人投票積極性高，對進步陣營就非常有利。如何催年輕人出來投票就成了左右選情的重要調查砝碼。

2002年，當總統選情告急時，大學生們通過手機短信、網絡簽名發起支持盧武鉉的運動，號召大家去投票，挽救民主，被稱作是“英特網革命”，最終使盧武鉉當選總統。

在6月2日的地方選舉當中，Twitter微博在吸引年輕人投票方面貢獻了巨大力量。

目前，韓國使用Twitter的人數約60萬。他們大部分都是能夠熟練使用電腦和數碼手機的年輕人。據推測，Twitter大約能影響300萬～600萬韓國人。數字選舉運動時代的到來，使民調機構相當程度地失去了可信度。隨著電腦、數碼手機和“Twitter微博”的普及，以往通過電話座機進行民調的方法，已經很難反映民意真實情況。

這就是根據選前民意調查，執政黨似乎要大勝在野黨，結果卻完全相反的重要原因。

地方選舉后的韓國政局

6月3日，敗選的大國家黨代表(主席)鄭夢準、黨秘書長鄭炳國、總統秘書室室長鄭正佶紛紛引咎辭職。緊接著，大國家黨領導集體請辭，成立大國家黨緊急對策委員會。

獲勝的民主黨則豪情萬丈，向李明博的政府發出咄咄逼人攻勢，要求國務總理鄭云燦內閣總辭；李明博政府全面改革國政運營，特別是中斷四大江河項目的實施；廢除世宗市新案，恢復原案。

幾個當選的進步陣營廣域市(道)團體長都表示，在他們執政的地區，將不配合李明博政府的上述政策，如四大江河項目、世宗市新案。

本次選舉的失敗，大大削弱了李明博的執政力量，地方一線權力被反對黨掌握。不過，韓國各項經濟指標向好，李明博支持率依然不低，光憑這次地方選舉就判斷李明博政權進入了“跛腳期”還為時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