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尋母記

陳正

2010年7月7日，河北省廣平縣東張孟鄉南張孟村一個破舊的農家院子中哭聲一片，67歲的賈書梅在離家17年后踏入家門。兒女們望著母親放聲大哭，“娘，我們找你找得好苦呀！”

那一刻，聞訊而來的鄉親們也喜極而泣。17年，這份執著和孝心足可感天動地……

時光回到17年前，由于丈夫早逝，賈書梅帶著4個孩子艱難生活。年齡最大的女兒自小被送到別人家中，已經二十出頭的長子班發城在外打工，13歲的班銀城和11歲的班銀娥在家中和她相依為命。

1993年的一天，賈書梅要回娘家（廣平縣蘇莊）看看，在知會了兒女一聲后便獨自上路了。沒想到竟一去不歸。沒了生活中遮風擋雨的母親，兄妹趕緊開始尋找，并發動全村的親戚朋友，找遍了周邊的十里八鄉，結果沒有母親的任何消息，只是相熟的村民告訴班銀城，“看到你娘出村了?！?/p>

生活就這樣出現了殘酷的轉折。

吃百家飯

母親失蹤后，班家兄妹的生活更加艱難。姐姐自小寄養在外村難以自顧，哥哥為了養家在外打工，本身還是孩子的班銀城和妹妹無力種田，沒有吃食。班銀城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著去哪里給妹妹和自己找些吃的，“餓個三兩天都是家常便飯，當時就是一個念頭，只要妹妹能夠有口飯吃，我就知足了”。

周邊的鄰居看到兄妹可憐，不時地接濟二人，今天東家給塊饃饃，明天西家送碗熱粥，小銀城帶著妹妹苦熬著日子。

冬天到了，為了取暖，班銀城兄妹在村子周邊撿枯柴。將撿來的枯柴點燃，在旁邊用枯草再鋪上一個簡單的窩，兩個孩子就這樣抱在一起取暖，經常是天還沒亮就被凍醒了。

轉眼間春節來臨，聽著各家各戶喜慶的鞭炮聲，想著自己生死未卜的母親，班銀城兄妹蜷縮在家中黯然淚下，“娘，你究竟去了哪里？妹妹，哥哥發誓只要我活著一天，一定要找到娘！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苦苦尋母17年

春節過后，親戚那里傳來一個線索，在武安市母親有一個姑姑，那里可能會有母親的線索。班銀城決定去武安尋找母親，那年他剛剛14歲。

姐姐家5元，舅舅6.4元，本家叔叔8.3元，鄰居大娘2.5元……懷揣著東拼西湊的22.2元錢，14歲的班銀城第一次踏上了尋找母親的道路。

這條路他走了17年。“妹妹安置在姐姐家里?；?元錢到了邯鄲市，不敢亂花錢買吃的，在火車站人家看我可憐給了兩個饅頭、半碗面條，連討帶要到了武安”。一打聽，母親的那個姑姑早已過世，一家人也搬離了當地，小銀城撲了個空。在尋找的過程中，班銀城聽說在涉縣更樂鎮一個磚場附近有一位迷路的中年婦女，班銀城再次動身趕往更樂鎮。下車后的小銀城身上僅剩下一元錢，買了幾毛錢的冰塊解渴止餓后，小銀城開始打聽那個女人的下落。但是他再次失望了，那人不是母親。

身無分文、饑寒交迫、走投無路的小銀城只好在那個磚場留下打工。一個月后，懷揣著53元工錢的小銀城又到了邢臺，邊打工邊找母親。兩個多月沒有任何消息，無奈之下班銀城回到了老家。

過了一年，班銀城再次背起行囊踏上了尋母之旅，他堅信母親一定還活著，一定能找到。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先是找一份短工，在工作之余尋找各種關于母親的信息。3年多里，班銀城的足跡踏遍了山東、河北、河南、山西，只要哪里出現一點有關失蹤婦女的信息，他都會不辭辛苦地趕到。但是一次次乘興而去，卻又一次次敗興而歸。

哥哥班發城和他商量，在外找一份掙錢多的工作，專門掙錢供弟弟尋找母親。為了多掙錢，班發城到邯鄲西部山區一家煤礦當了礦工?！案绺绺傻幕?，當地人叫做‘吃著陽間飯，干著陰間活，但凡有點生計的人都不會去。但沒辦法，這個掙錢多，哥哥自己也說，只要能找到娘，就是搭上這條命也值！”班銀城眼中噙著淚花對記者說。

得到哥哥經濟支援的班銀城，將尋母的目標放在了一些大的城市，鄭州、安陽、駐馬店、威海、青島、邢臺……其間，銀城也成了家，家里哪怕收入10元錢，銀城都會用于尋找母親。在極度的不理解中，結婚一年不到，妻子便棄他而去。

尋遍千村做貨郎

為了尋找母親，班銀城經常風餐露宿。多年的尋找讓班銀城意識到，母親不識字，在大城市尋找難見成果，求助媒體母親也未必能夠看到。班銀城的目光漸漸地集中在了偏僻的山區村莊。

班銀城進了一些針頭線腦和一些小卡子等商品，在鄉村邊做買賣，邊打聽母親下落。幾年來他幾乎走訪了千余個村莊。“邯鄲市、邢臺市還有臨近的安陽、濮陽的村莊我都走了一個遍，雖然不識字但是（我）記性好，只要去過的村莊，走過一遍就心里有數，絕對不會跑冤枉路。這個辦法雖然笨，但很有效”。

最驚險的一次是在石家莊西部山區的那次尋找?！爱敃r身上的錢不多了，也沒有帶很多的干糧，都是在山里人煙稀少的村子找，三天三夜沒有吃東西，在一個山坡上昏了過去，滾下去，差點就掉入山谷里，下去就完了”。一位途經此地的老人搭救了班銀城，聽了班銀城的經歷老人感慨道：“多少年沒有見過你這么孝順的后生了。”老人強留了班銀城3天，直到他傷好才備好干糧送他上路。

班銀城在尋母過程中經常碰到讓他心酸的老人，一次，在石家莊北客運站他聽說一個老人在站里待了好幾個月找不到家。他趕到車站，看到一個70多歲的老人蜷縮在那里，班銀城本想送老人回家，但是老人無法記起具體的家庭住址，無奈之下班銀城留下身上不多的幾十元錢后黯然離去。

母子巧遇

2010年7月6日17時許，班銀城來到了石家莊市平山縣孟家莊鎮一個名叫黃家灣的村莊，在村子的小橋邊他像往常一樣支起了攤子，一群婦女在攤前挑選貨物。一位大娘問班銀城來自哪里，班銀城說自己是邯鄲人，這個大娘指著不遠處一個背著一捆柴的老人對他說：“那個大娘也是邯鄲來的。”他上前詢問：“大媽，你是邯鄲哪里的？”“廣平縣。”“廣平縣什么地方？”班銀城緊張地問?！皬V平縣東張孟鄉南張孟村?！薄澳锛沂鞘裁创宓?？”班銀城的眼睛濕潤了。“廣平蘇莊的?！薄澳绺缃匈Z書田，您叫賈書梅？”

老人很詫異，“你怎么知道？”“媽，我是你兒子，我找你找得好苦呀！”說到這里，班銀城雙膝跪下，一把抱住了母親。“你是發城？”“不是，我是銀城，你的小兒子?！崩先说臏I也下來了，看到這一幕，橋上、村邊的村民都輕輕地擦拭著眼中的淚水。

第二天，天空落著細雨，67歲的賈書梅在離家17年后再次踏入家門。

后記

本報刊發班銀城17年尋母的故事后，許多讀者打來電話表達對班銀城的欽佩，也有眾多的網友和讀者來電表達了他們的疑惑，為什么當年50歲的賈書梅清晰記得家庭的詳細地址卻沒有回家，也沒有和家里的人聯系，賈書梅老人失蹤的背后究竟又有什么樣的隱情？

“母親當年并不是走失，是被同村的一個村民給拐騙的?！卑嚆y城的聲音中帶著不解和怨氣。

據班銀城講，剛剛接回母親的時候，母親一直對家人說因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路乞討才到了后來生活的村莊。但是，在家人的再三詢問下，賈書梅才講出了實情。當年，賈書梅想掙些錢養活子女，同村的一個村民說能在石家莊平山縣給她介紹一份工作，沒有和子女商議，賈書梅便和這個村民一同前往了平山縣。轉了多次車，她來到一個偏僻的山村黃家灣村。

“到那里后也沒有給我介紹什么工作，就給我找了一戶人家。我也想過回來，放不下孩子，可是那個人（后來的丈夫）看得緊，我誰也不認識，也不知道該找誰求助，就在那里待下了。”

賈書梅說她也試圖回家，但是遭到了對方（后來的丈夫）的拒絕，再加上所在的山村地處偏僻，交通不便，一直沒能回家。為了讓賈書梅安心在當地過日子，后來的丈夫第二年抱養了一個嬰兒，在照顧孩子的忙碌中，賈書梅竟一去17年。

（劉梅摘自《燕趙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