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益良多
“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愿不愿意娶我?”望著女友的雙眼,我一時竟無以答復,心中夾雜著各種滋味,我感到女友眼神中的無奈與悲慟,但我又何嘗不想圓了她心中的這個愿望,但現實卻無情地延滯了我們的腳步。
掐指算來,我與女友在一起已經整整4年了。在這4年里,我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默默耕耘,為自己的小夢想努力著,可我們慢慢發現,我們的努力在我們的小夢想面前顯得太微不足道了,甚至有些天真。因為我們每個月好不容易結余的2000元錢在動輒上百萬的房子面前太渺小了,但“家”的傳統觀念卻深深地烙在女友的腦中,畢竟對于女方而言,婚姻大事豈是兒戲,女生的父母總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吧!眼前普世價值的觀點就是男方準備房子,但我卻無力面對,因為我沒有,我的父母也沒有。
我的父母是典型的上海工薪階層,在那個“全民”“大集體”的年代,他們是幸運的,因為他倆都是“全民”;隨后國有企業改革,我的母親下崗了,但她仍然不斷地在外尋找工作來貼補家用。她做過營業員,賣過盒飯,替人帶過小孩,最后在當時居委會的社招考試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名“小巷總理”,而且這一做就是10年。而我的父親則在他們單位的轉型過程中,經歷了從國有企業到央企再到民營企業的轉變,而唯一不變的是他依然還做著二十幾年前的工作——一名司機。父親在90年代時憑借自己的努力工作,分到一套一室戶的公房。這房子在2002年動遷,我們沒選擇要房子,而是選擇了貨幣補償。可是父親在當時房價尚還正常的時候,卻未想到通過購房來改善居住環境或替我這兒子準備著,而是手握動遷款,安穩地“吃”著存款利息。
時間就這樣不斷流淌著,在2004與2006年我們幾次去看房,可最后都被父親放棄,理由是“這房子一買,我們就得背債啦”“房子這么貴,肯定會跌的”之類的。到了2008年,房價也在我們每一次與它擦肩而過后,漲到了2002年的4倍,這是許多人沒想到的。當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全球后,中國的房價也應聲下跌。這時,我又讓父母去看房子了,因為那時我與女友也交往兩年多了,也該打算一下將來了,但那時的我們工作還沒有穩定,經濟大環境又不好,所以我們看房的動機不是很明確,目的性也不強。我們看的幾個小區,品質都還行,其中一處的售樓“大姐”對我們說:“這房子你們放心買好了,現在是最低價,我看你們也不是投資客,買了自住的話肯定合算!”當時這樓盤搞優惠,1.25萬元/平方米,期房,而此樓盤也是上海內中環間的知名樓盤。我與母親、女友3次戴著安全帽去工地看房,各方面感覺都不錯。讓父親來看后,要做決定時,沒人表態了。父親說:“現在房價跌得這么厲害,肯定還會跌,再說哪個售樓的會說自家樓盤不好啊!”就這樣,我們買房的事又不了了之了,而此樓盤如今已賣到2.7萬元/平方米。
而我們一家三口依舊“蝸居”于我們那間26平方米的棚戶區私房內,每天倒痰盂,忍受著白天陽光直射不進屋內的感覺,并出沒于骯臟環境與復雜人群中。我們能一直在此居住二十幾年的原因很簡單——父母為了更方便地照顧他們的父母。
他們是偉大的,母親為了照顧外婆,如今一身病,父親為了撐起這個家,他在將近30年的工作中從未請過一天病假。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買房機會,只是因為他們接受不了自己的血汗錢一下子就要全部拿出來,甚至還要背上債務來買一樣他們以前在單位都能免費分得的東西;他們也沒有足夠的知識與個人見解去涉足這么一個陌生的領域,對于陌生的事物我們每個人的本能反應便是回避它,以此來免受損失。他們只是在每次要做決定的時候被本能控制了,少了一份沖動,但殊不知買房有時是需要沖動一下的。
這個功利的社會留給年輕人獲得成功的時間太短了,如果可以,男生25歲就要有自己的事業,30歲能買房買車結婚,35歲提前退休帶著老婆孩子環游世界。當極少數人成功的例子成為普世的追求時,這個社會的浮躁也就像那房價的泡沫般被越吹越大。
而我呢,在現實面前,只能算是個不知輕重的孩子,但就是這孩子還妄想著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實現女友的愿望。因為他從女友的眼中看出她是多么渴望擁有一間屬于我們自己的房子,畢竟她從小到大都還沒擁有過真正意義上屬于自己的床!年幼時,不是和奶奶擠著睡,就是睡地板,而年齡稍大后,就是睡由沙發鋪成的床。所以每次她和我說房子的事,我總是無言,無言不僅是因為我沒能力去實現這些,更因為我覺得我因此事辜負了她,我也覺得如果我們就這樣談朋友一直談下去對她而言也是一種不負責任,但我真的好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賺錢置家。如今的我,“你愿意嫁給我嗎?”
(康君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10年第32期,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