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寂寞的手,偷一份地老天荒

藤棠凈

我必須承認,我是一個衰敗到無法自拔的男人。

我一整天都躲在漆黑的屋子里,抽濃烈的555,任憑一屋子的濃煙將整個人吞沒。只有嗅覺上的刺激才能填滿我的記憶,比如我曾經因為搶了一個女子的手包,而那里面僅有的五十塊錢就讓我坐了八年的牢;比如出獄之后所有人看待我的有色眼神;再比如,在看過那些色情光碟之后,我用那些幻想出來的女人豐滿的身體來滿足一個雖然衰敗但卻生理正常的男人的生理需要。

在一個溫度高達33度的夜晚,當雙手無法撫平我欲望的波潮之后,我決定去找一個女人,一個對我的過去完全一無所知的女人。但我絕不要妓女,我覺得她們的身體就像淤泥里的泥鰍一樣,雖然光滑卻骯臟得不堪入目。

只有像那街角走過來的女人,憂郁得近乎慘淡的笑容,紫色的嘴唇,精致的肩胛,這樣的女人才是我喜歡的。

一、

經過很多天的跟蹤,我知道了這女人的名字叫容一,她在一個化妝品專柜做推銷員,盡管拿著微薄的工資,卻每天都像迎接世界末日一樣的打扮。

她和我一樣的貧窮,這讓我心生憐憫。

現在我的全部家當只有一部過時但卻耐用的摩托羅拉手機,出獄之后我用它找工作,可是無一例外的失敗,所以最后我用它來打情色電話。每個晚上,都會有一個女人撒著嬌對我說,我真的好想念你,我的身體也想念你。

這樣赤裸裸的挑逗,總會讓我澎湃起來。

看到容一扭動的腰肢,我不由自主地沉重呼吸,年輕的時候我喜歡作畫,對那些人比黃花瘦的古代美女情有獨鐘。看著容一穿上古典旗袍的樣子,我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無法自拔。

可我一無所有,所以我搶了一個行動不便的女人的包,將那里的錢掏出來,在容一的化妝柜前擺上,說,隨便來一套化妝品。

這樣的次數多了,容一便認識了我,對我的戒備也慢慢解開,她會在我講的笑話里勾起嘴角笑一笑,但她那抹始終散不去的,濃霧一樣的憂郁卻讓我很糾結。

于是,我將買去的那些高檔化妝品全部都送給了容一,很多次以后,容一終于開口說要請我吃飯。為了這樣的一個聚會,我又搶了幾個包,豐富的經驗讓我每次都有驚無險。

不知道容一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那一夜,她喝了很多的酒,稀里糊涂地說著話。她瘦弱的身體就那樣安心地躺在我的懷里,她太過放心我,她不知道我那樣接近她本來就是另有所圖,我將她送回家,然后層層剝開她的衣服,像綻放一朵芙蓉一樣的綻放了她。容一在我的身下扭動呻吟著,壓抑已久的欲望刺激著我的身體。

我們一起到達了高潮,我在容一的耳邊不停地沉重喘息,從容一迷離的神情看來,我的喘息激起了她的欲望。

本以為清晨醒來我等到的會是接到報警之后趕來的警察,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容一豐富的早餐。

容一說,搬過來吧。

二、

容一不問我的過去,我也對她迷離的從前只字不提。

生活平靜如水地進行,我要了容一的賬號,把搶來的錢如數存在她的賬戶里。我是一個懂得感激的男人,八年前的坐牢,使我失去了親人的信任,出獄之后無家可歸,是容一給了我一個容身之處,我能為她做的,我認為只有給她更多的錢。

兩個人在一起之后,費用明顯水漲船高。容一也更加努力的工作,她還出去找了兼職,每天都工作到半夜,早上起床時頭發一梳就掉一大把。

為了減輕容一的負擔,我甚至開始偷車,幾萬的存款一筆一筆地打到她的賬戶上,容一對這些也泰然處之,她如一汪水一樣的鎮靜。我有淡淡的失落,卻也明白自己就是喜歡這樣的女人。

可是容一因為晚上加班,我們之間做愛的次數日漸變少,容一是一個話很少的女人,每次加班回來,她也不說累,光憑一個眼神我就不忍把自己的欲望強加于她。

這個女人我想疼惜,從她給我做的越來越豐盛的飯菜中我也知道,這女人也開始慢慢地依賴我,她看著賬戶里多出來的那些錢,勾動了嘴角。

容一說,你就陪著我一起到老吧。

可我是一個墮落的男人,我需要女人的身體來填補欲望。于是我找到了泥鰍一樣的妓女,摸著她光滑的胴體,想象著容一在我身體下面的樣子。

妓女說,我叫阿文,你叫什么?她赤裸著身體,接過我手里的煙,自顧自抽起來,她說這煙夠勁。阿文說話的時候,胸脯像打著節拍一樣上下顫動,足以勾起一個正常男人的欲望。盡管我已經疲憊不堪,可再次像匹饑渴了很久的狼一樣撲了上去,阿文豐腴的身體于是就像水波一樣又一次蕩漾開來。

那夜我當然沒有回家,等推開家門的時候,容一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她的臉色因為疲勞越來越蒼白瘦削,但是她拼命擠出一絲笑容說,你回來了。

她沒有問我這一晚到底做了什么,我覺得我應該慶幸,可天知道那一刻我落寞得像把心丟在了馬路上。容一并不在乎我,她也許聞到了那做愛之后留下的潮濕的氣息,可是她仍舊不問。

一個女人不問她的男人做過什么,本身就是一個讓男人絕望的答案。

可我不能對容一怎么樣,我只是一個強行進入她生活中的墮落的男人,一個只會搶劫和盜竊的嫌疑犯,她收留了我,只此而已。

那夜,容一破天荒沒有出去加班,她竟然穿了一條高叉的旗袍,在我面前笨拙而認真地扭動,她倒在了我的懷里,輕聲呢喃著說,我們會一起到老的。

那夜,我們世界末日般的糾纏彼此,撕扯彼此,仿佛要將靈魂掏空。容一溫熱的眼淚帶著徹骨的寒冷滴在我的胸前。她終于說,你不要再去找別的女人了。

可我這個墮落的男人已經愛上了阿文那豐滿的身體。

三、

我對阿文說了很多的甜言蜜語,這使得這個墮落風塵的女子對我的感情開始有所變化,在她眼里我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嫖客,而是她想托付一生的男人。

我就這樣游離在與這兩個女人的游戲里樂此不疲。我想容一對我的感情也許只是依賴,而我從未享受過被一個女人愛過的感覺,我要讓阿文愛上我,盡管我不愛她。

每當阿文對我說我愛你的時候,我就瘋狂地要她,這樣徹夜不眠的糾纏,使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這是我在搶一個男人的包的時候感覺到的。他是一個并不高大的男人,卻可以將我很容易地拽倒在地上,如果不是我還有力氣跑掉,我想我很快就會被趕來的警察抓到。

也許我的好日子只剩下不多的時間了。

于是,我與阿文糾纏得更加熱烈,這真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女人,仿佛專門吸食男人的精血。

我身體的變化終于讓容一忍無可忍,她那是第一次對我發火,她說,為什么男人都要這樣的背叛一個女人?

當一個憂郁的女人開始歇斯底里的時候,她是可怕的,但我卻在那一刻展現了笑容,這也說明,容一,她也許已經愛上了我。是的,我讓阿文愛上我的目的就是讓容一發現她對我的愛,雖然證明到她的愛的時候,她已經對我絕望。

容一是一個脆弱而敏感的女人 ,她很難愛上一個男人,卻很容易對一個男人絕望。

第二天出門的時候,我被突然出現的警察戴上了手銬,我回頭看到容一在窗邊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穿著美麗的旗袍,卻像一朵隨時都可能消散的蒲公英。

我的老式摩托羅拉手機在被警察收走之前,阿文突然打來電話,歇斯底里:你這個混蛋,竟然把艾滋病傳給我,你這個混蛋!

她的余音還在環繞,可手機已經被警察收走了。

于是我沒有辦法告訴她,你為什么會忘記八年前,你讓一位年輕的畫家給你畫了一幅素描卻不肯付錢,甚至誣賴他搶了你的包,將他陷害到牢里八年的時間,讓他從此變成一個游走在世界邊緣的男人,一個墮落到無法自拔的男人。

現在不需要解釋了,我只關心容一的生命是否會比我更早的走到盡頭?

四、

果然,我還在審判的期間,就知道了容一死去的消息,不過不是因為艾滋,而是因為自殺。

也許我應該把這段沒頭沒尾的故事敘述完整。

我出獄之后,被親人和世人遺棄,沒有地方可去,于是我想到了搶劫。搶劫活人要冒著極大的危險,于是我想到搶劫死人的東西。我盜墓,在一座新墳里拿到了一部手機,老式的摩托羅拉手機,可以超長待機。

這手機,每晚都會準時的響起,一個女人發來信息說,我真的好想你。

后來,我把電話打過去,女人并沒有害怕,甚至開始對我說著,我的身體想念你,老公。

我終于知道,這女人的老公剛剛因為艾滋病死去,因為患有艾滋病,女人當然也被傳染,可是當時她還沒有出現并發癥。

出獄后的那段日子,是這女人的聲音一直陪我度過,這也是惟一一個肯對我說話的聲音。當她說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的時候,我終于決定找到她,她與我一樣的貧窮和孤單,這一切都讓我心生憐憫,后來,就愛上了。我知道容一早就知道我盜了她丈夫的墓,她恨著我,于是那晚,她故意倒在我懷里,將艾滋病傳染給我。

我找到阿文,讓這女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將容一傳染給我的艾滋病傳給了她。

容一一直知道我的劣跡,可由于我把所有的錢都給了她,讓她治病,她不忍心報警。但她知道我像她那花心的丈夫一樣出軌時,她不堪忍受,終于將我送進監獄。

據說,容一死前留下了一個愿望,我不得而知。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個警察拿來那個老式的摩托羅拉手機給我,說是遵守一名死者的遺愿,他將聽筒放在我的耳邊,語音信箱里一條短信被打開。

再也熟悉不過的容一的聲音。

她說,我的身體在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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