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向左走向右轉的相遇

布小破

電梯里的“張愛玲”

水蓮街27樓,位置高度剛剛好,灰塵揚不上來,牛奶般的空氣也下不去,煙火總是在這個水平線破開,五顏六色的火光把我的臉映襯得介于漂亮和破相之間。對樓的落地窗前隱隱約約地看見,女孩打了男人一巴掌就摔門離開,男人點了支煙,無意間看向了我這邊。嘩,我拉上了窗簾。

我是一個作家,我總是像《欲望都市》里的凱麗那樣介紹自己,但實際上,我只算得上個二流寫手。靠著微薄的稿費和出版費,不知死活地買雅詩蘭黛、買營養全面的貓糧、買《阿凡達》的頭等票、買相親時的行頭,一次換一套,件件都是戰袍的水準。

于是,我在寫作時喝白開水,肚子餓了就泡碗泡面,睡衣也是從網上淘來的便宜貨,一洗,褲腳到了小腿,袖子到了手肘。

我這人前人后的潦倒模樣,迫使我創作的主角也淪為了狂人。我故事里的她,單身,成天想著男人,看見寶馬就雀躍,雀躍了就脫衣服,衣服一脫便是場驚世駭俗的性愛,要多商業就有多商業。我一直覺得,每當我敲打鍵盤時便是張愛玲附身,并且她還熱心大嬸般在我腦子里告訴我怎么寫,弄得我都不能自我發揮了。

只是寂寞,對于單身的女人,就像被塞進了布拉得。彼特的浴室,不是有張愛玲陪著,就能耐得住的。

買杰士邦的“古龍”

火龍道27樓,位置高度不錯,做愛時氧氣充足,高潮也下不去。

我是一個作家,成功且低調,很少介紹自己的職業。我比較簡單,從不用什么護膚品,不養任何寵物,桌上半死不活的仙人掌是唯一的活物,我也不怎么愛去電影院跟人擠。所以,那天在家里的《阿凡達》搶先版把女孩弄抓狂了,圖像模糊,觀眾的頭影和小孩的手影總在眼前搗亂,她說我在犯法買盜版的同時不重視她。

她說我不是個東西,賞了我一耳光,對面樓的窗簾“嘩”地拉上,印象中是個穿著短了手腳的童裝睡衣、抱著貓的怪異女人。

于是,我又被人甩了。我把心里的不平帶到了作品里,故事里的男主角放蕩不羈,只身闖江湖。女人成堆妻妾成群,看見寶馬就雀躍,雀躍了騎上寶馬揚鞭而去,留下“啊哈哈哈”的一段笑聲,風生水起,要多鬧心就有多鬧心。連古龍的書迷都為我取了綽號,賽古龍。

只是孤單,對于單身的男人,就像被點燃了的最后一支香煙,太享受會傷身,憋著不碰又會傷神,掐滅了,就會傷心了。

淪陷的“張藝謀”

水蓮街和火龍道中間,27樓,位置高度完美,視野廣闊,神經質的煙火雖然總是弄花我的鏡頭,但樓上樓下的眾生相還是可以讓我一解拍攝欲望的渴。對立的兩幢樓27層在深夜里總是亮著兩盞燈,一個女人,一個男人,女人打扮怪異,男人是出名的作家。女人時常鬼魂一樣抱著貓站在窗前,男人時常被人賞耳光,兩人都是單身,卻有著許多相同的愛好,比如木頭一樣地坐在電腦前,一坐,就是一夜。

我是一名導演,混了三年還在幫紅不起來的歌手拍MTV。沒事我就喜歡擺弄自己的攝影機,在我看來即便在生活里也會出現章子怡和休·格蘭特。所以我鎖定了這兩個人,想讓他們也發生點故事,他們看上去挺般配的,不為什么票房,只為我自己那居委會大媽般的熱心和對藝術的追求。

于是,我行動了。

暈了妝的“張愛玲”

我又一夜沒睡了,昨天那場失敗的相親,讓我浪費了幾毫升粉底液和半瓶指甲油。經過一夜,它們像畢加索的畫隨意地在我臉上和手上印象派著。

我帶著慘不忍睹的妝出門買貓糧,打開門,看到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今天中午,12點,微風廣場,你來嗎?我隨手把它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筒,心里感嘆著現在的廣告宣傳單真是莫名其妙。

近視的“古龍”

我又睡了一整天,該寫的東西都寫完了,前女友們沒一個發來信息,倒是那個最近扇我巴掌的女人打來電話,她說遇到了色狼,叫我快去幫忙,地點是微風廣場。

我匆匆忙忙地出門,一腳踩在躺在門前的紙條上,我低頭看了看,沒看清楚,隱約只看到什么中午,12點,微風廣場,來嗎?

莫名其妙。

被揍的“張藝謀”

我把兩張紙條分別放在了鎖定的兩個主角的門口,早早地拿著DV和相機等在了微風廣場。12點早就過了,我的兩個主角卻沒有藝術性地出現,倒是坐在一旁喝茶的女人美得風生水起,我沒事多拍了拍她,她卻大叫著色狼過來搶我的DV,說我在偷拍她的大腿。

接著我的男主角奇跡般地出現了,并且,一拳打在了我的鼻子上。

女主角不知什么時候也站在圍觀的人群里,一臉恐怖的妝容,手里抱著貓糧。

莫名其妙。

我回到家后,摸著紅腫的鼻子,安撫了那被女主角鬼一樣的花臉嚇壞的心臟,重新組織了一下流程,又行動了。

穿上旗袍的“張愛玲”

我睡了一整天,門鈴響起來,我搖搖晃晃地在門口撿到一張照片。照片里有我,身旁的小孩對著我在照片里呈現出一副看到妖精的表情。再往前的近景里,是那天抓色狼的英雄,面熟,似乎在雜志上看到過,只是靠鏡頭太近了,有點模糊。

照片的后面附上一排字,今天中午12點,微風廣場,我約你,我會是照片里的任何一個人,來嗎?

看完這些字后,我的心里首先就瓊瑤劇般地浮現出那個抓色狼的英雄,他因為看了我一眼而對我難以忘懷,還跟蹤我知道了我的住處,最后含情脈脈地坐在月光下寫了這段話。至于照片是怎么來的,哪還顧得多想。

我迅速翻出面膜,鋪在自己那張睡了一整天有些浮腫的臉上,二十分鐘后穿上了剛買的旗袍外加化好了妝,下樓手一揮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到微風廣場,快。

什么樣的男人最讓女人期待,在我看來是未知的男人,因為我可以在腦海里任意想象他的樣子,幫他穿上性感的西裝,用亞光的發蠟把他的頭發弄成我喜歡的樣子,再幫他把雜亂的胡子修得有型些。那緩緩的轉頭一笑,就像電視里飄著秋葉的洗發水廣告里的男主角。想著想著我就在出租車里沸騰了,就差沒蹬穿車子,抬著它跑起來。

轟的一聲,我坐的車被追尾了,我和司機的頭都被撞傷,接著圍上來的人們把我送到了醫院。醫生拿著藥水幫我清洗傷口,我大喊大叫得連醫生都想賞我耳光。

聽說,剛才是三車追尾,我想著自己的微風廣場,想著那個謎一樣的男人,有可能又瓊瑤劇般地站在大雨里,等我等得望穿秋水。

穿上西裝的“古龍”

我一夜沒睡,被我英雄救美后的那個女人沒再理我,在門口我昏昏沉沉地撿到了一張照片,照片里是我那天揍完色狼后的樣子。我迎著陽光的臉帥得一塌糊涂,身后的圍觀者都向我投來敬佩的眼光,尤其那些女人們。其中一個樣子挺特別的,抱著一袋東西,像是個行為藝術的高人,臉上的五顏六色把她身旁的小孩嚇得齜牙咧嘴,不過她很有意思,也很可愛,似乎在什么地方見到過。

照片后面附上了一排字,英雄先生,今天中午12點,微風廣場,我等你。放心,我不是照片里的那個大花臉。

我看到這兒笑了,心里倒希望是那個花了臉的女人,傻傻的樣子挺有趣,而且紙條越這樣寫,就越可能是她寫的。

我喝了杯咖啡提神,穿上了合身的西裝,把頭發抓出了頹廢的樣子,胡子也順手修了修,對著鏡子給自己一個廣告男主角般的微笑,就出門了。

我銀色的車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我被前面的出租車一堵再堵,想著等下可能會見到的那個神秘女人,我心急如焚,恨不得就這樣撞上去。

轟的一聲,我的車真的就被后面的車擠了上去,圍上來的人們叫我快去醫院。醫院里我躺在床上,額頭包了塊紗布,隔壁的女人殺豬般尖叫著,我就納悶了,外科難道也負責接生?

想著微風廣場上的那個小花臉,如果是她在等我,不知道她今天又會嚇到多少無辜的小孩。

肇事的“張藝謀”

我又偷偷行動了,把那天在微風廣場混亂中拍下的照片分別給了我的兩個主角,生怕男主角看到照片里女主角的恐怖模樣不去赴約,我還特地聲明自己不是照片里的大花臉。

看著兩名主角前后都出了門,我激動地也跟著沖上了自己的車。

我一只手開著車,一只手拿著DV拍著,很巧,兩人的車都在我的前面駛向微風廣場,銀色車子的屁股在我的鏡頭里越來越近。

轟的一聲,我的車撞了上去。

警察把我先帶到了醫院,在我處理了傷口后又被警察帶回去了解情況。一路上,我看到隔壁的兩間房間里,男主角包著頭躺在床上,女主角大叫著被包著頭。

莫名其妙。

還好,那天三輛車子的相撞不是很嚴重,人也沒什么大礙,但賠償的錢讓本來就不富有的我陷入貧困的尷尬境地。我不得不卷上行李,到西藏去幫一位半紅不黑的民族歌手拍MV。

那晚,我離開的時候,對立兩幢樓的27層,還是都亮著燈。他們兩人都坐在電腦前發呆,樓與樓之間的距離,漆黑得無比寂寞。

“張愛玲”般的寂寞

那天車禍后,我無數次出現在微風廣場。那個男人,應該像電視里演的那樣,一直等啊,可為什么看不到。或者我要被色狼襲擊時他才會出現?于是我對著身邊路過的男人搔首弄姿,終于有不懷好意的男人靠近了,正當我想大喊色狼的時候,他開口文質彬彬地問,小姐,一晚多少錢?

我的寂寞,就像廢舊潮濕的旋轉木馬上開出的大朵黑色木耳,不美,不艷,不可憐,和黑夜融在一起,誰也看不見。

我不相信童話,只是真的想見見,見了如果合適,隨意談場戀愛,順便把婚結了,不管生男生女,我都開心……

“古龍”不風流

車禍后我的新書出版了,各種宣傳忙得我焦頭爛額,各種女人開始從四面八方帶香出現。她們挽著我的手,往我懷里鉆,精致的妝卻讓我越發想見照片里的小花臉。百忙中我來過一次微風廣場,沒想到這個地方在晚上是如此不堪,黑夜中有女人對著路過的人賣弄著風騷,甚至有人上前談論價錢。

我的寂寞,就像長著黑木耳的木頭,身為主體的我,縱然是根昂貴優秀的木頭,可一旦寂寞在我身上綻放,便誰也看不見我了。

我不相信傳說,只是真的想見見,如果合適的話,也許,可以不寂寞。

遠在天邊的“張藝謀”

在布達拉宮前,我的MV主角用廉價的化妝品化出紅撲撲的臉,舉著哈達在風中舞著,飛舞的哈達幾次差點沒把她勒死。

優秀的導演是不會讓自己認定的好劇本夭折的。

所以,我再次行動,遠程操作。

寄回兩幢樓的信里分別寫道:

兩天后中午12點,微風廣場,請安全地步行,請注意一切意外,請帶上那張照片,你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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