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帝的勞改逸事

葉細細

之所以會看新鳳霞寫的《末代皇帝的逸事》是因為先看了她的《花為媒》。評劇里那樣美的女子,無以想象她在“文革”中所受的苦難。

勞改那些日子,新鳳霞與溥儀,分在一個組里接受改造,在新鳳霞的筆下,那些辛酸也變成了詼諧的逸事。

她寫與溥儀一起刷墻,剛刷溥儀就嘀嘀咕咕,爬在梯子上,心里害怕,結果哆哆嗦嗦從梯子上下來,一腳踩在大粉漿桶里。

溥儀團煤球,別人一手團一個,他兩手團一個,結果越團越大。看管人說他:“團這么大,要多大爐子,砸碎了重團!”結果人家都下班了,溥儀還不能回去,就讓新鳳霞給他帶兩個饅頭來,臟著手吃掉了。

溥儀買鞋,貪便宜買回去的鞋,第二天勞動時,鞋前就張了蛤蟆嘴,結果只好穿別人的膠鞋,他腳又小,只好在腳上纏了塑料繩再去穿膠鞋。

一次溥儀鼓搗水壺里的水堿,被看管看見罵他,他說在研究化水堿。看管說:“北京壺里的水堿問題,科學家都研究不了,你這個偽滿封建皇帝能解決,真他媽見了鬼!”溥儀就鼓搗給看管看,用冷水澆透壺,倒干凈水堿,又用小鐵勺伸進鐵壺狠挖,結果,鐵勺從壺底出來了。溥儀看著破爛了的壺底,兩眼發呆,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后只好買了新壺謝罪。

那時江青流行給大家改名,溥儀問新鳳霞:如果把新鳳霞改成舊鳳霞怎么辦?新鳳霞說:那也只能說好。溥儀就說他在宮里時也愛給人改名。有個叫黃金立的,他聽著就覺得不舒服,這黃呀金呀都該是皇室的,于是就給那人改名叫黑小三,不能叫姓,就簡稱小三。

新鳳霞寫溥儀抽煙不小心燒到大字報,結果被罰寫檢查。他熬夜寫了一晚上檢查交上去,結果在與新鳳霞倒垃圾時,發現他的檢查團成團扔在那里。溥儀說:我還認真檢查自己呢,原來他們根本都不看。

勞改中的一樁樁,一件件往事,讓我們看到這個昔日的皇帝在變成一個普通人時的不幸與艱難。新鳳霞說,溥儀干活很積極,但越積極越讓人擔心,不讓人給他收拾爛攤子就是萬幸了。

在提到婚姻時,溥儀說:每次結婚都是看看照片就訂了,前后娶的四個妻子都沒有愛情也沒有夫妻生活。她們都是他房中的擺設。在新鳳霞提到她與吳祖光恩愛幸福的婚姻時,溥儀羨慕不已。

世人眼中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原來遠不及一個百姓幸福。

往事里的悲哀與疼痛,在新鳳霞幽默的文字里,讀來真是五味俱全。如果從藝術角度來看,新鳳霞不是在創作,她只是用簡單的文字將親身經歷過的事情記錄下來,因為這一手資料,而變得格外珍貴。

新鳳霞的幸運與溥儀的悲涼,在現實生活中反差如此鮮明。“文革”結束,新鳳霞失去健康,不能再上舞臺唱戲,是她的先生吳祖光為她重新設計了人生,他不僅沒嫌棄她,還教她寫作,鼓勵她畫畫。

后半生的相伴,是以前一點一滴的愛積累起來的。他們也曾夫唱婦隨,《花為媒》里,新鳳霞是美麗的張五可,編劇正是吳祖光。戲里戲外,他們都是一樣的幸福。而三妻四妾的溥儀呢?從來不知道愛情是什么滋味,離開皇宮后,他甚至沒有自理的能力。

難怪新鳳霞一提及婚姻,溥儀就對她羨慕不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