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

約翰.斯坦貝克

在路邊的草上，有一只陸龜在爬行，毫無目的地向一邊轉了彎，在草叢上拖著它那有著高高圓頂的殼。它堅硬的腿和長著黃色指甲的腳慢慢地從草叢中拖曳而過，并不真的在走，而是在推著拉著它的殼前進。大麥須劃過它的殼，紅花草的芒刺落到它身上，又滾到地上。它角質的喙半張著，它那兇猛滑稽的眼睛在好像指甲一樣的眉毛下直直向前盯著：它走過草叢，在身后留下一條踩踏過的印記。然后一座小山，實際上是公路的路堤，躍然出現在它面前。它停下了一會兒，頭高揚著。它眨眨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最后它開始爬過這路堤。前腳向前伸出，但并沒碰到什么。后腳擦在草和碎石上，把它的殼向上頂去。隨著那路堤越來越陡峭，這只龜的努力也越來越狂亂。它腳下打著滑，后腿繃緊了向后用力，把那殼向前推去，那角質的頭也向前探到了脖子能允許的最遠處。一點點地，那殼挪上了路堤，直到最后一道胸墻切斷了它前進的路線。這是公路的聳出部分，一道四英尺高的混凝土墻。它的后腿把殼推得靠著墻，就好像它們是單獨行動的一樣。頭舉起來，越過墻向那邊寬闊平坦的水泥平原望去。現在它支撐在墻頭的前爪繃緊了向上提，那殼就慢慢上升，直到前端放在了墻上。龜休息了一會兒。一只紅螞蟻跑到它的殼里，鉆進了殼里柔軟的皮膚之間，突然間那頭和腿就迅速縮進了殼里，長著硬甲的尾巴也向一邊夾緊。那紅螞蟻在身體和腿之間被碾碎了。一個野燕麥穗被一條前腿夾進了殼里。龜靜靜地躺了很久，然后脖子悄悄伸了出來，那雙滑稽地皺著眉的老眼四處張望，然后腿和尾巴都出來了。后腿又開始工作，像大象腿一樣緊繃著，殼傾斜到了一個角度，前腿碰不到水平的混凝土地面，但是后腿把它推得越來越高，直到最后終于達到了中心的平衡，前端向下傾斜，前腿抓住了路面，它起來了。但是那野燕麥的穗卻被它的莖纏在了龜的前腿上。

現在前進變得容易了，所有的腿都運動著。殼一左一右地搖擺著向前推進。一個40歲左右的女人開著一輛轎車靠近了，她看見了龜，于是向右拐下了公路，輪子尖叫著，揚起了一團灰塵。兩個輪子抬起了一下，然后落了地。汽車又滑回到公路上，繼續向前開去，不過慢多了。烏龜剛才猛地縮進了殼里，但是現在卻在急急地向前走，因為公路上熱得烤人了。

現在一輛輕型卡車開過來了，隨著它的靠近，那司機看見了龜，拐過來撞它。他的前輪軋到了龜殼的邊緣，像做挑圓片游戲一樣把龜拋了起來，它像一個硬幣一樣旋轉。然后滾到了公路下。卡車回到了它靠路右邊的車道。龜仰面朝天，密密地封在殼里縮了很久。但是最后它的腿在空中揮舞著，想拉住什么東西翻過身來。它的前爪抓住了一片石英石，一點點地把殼拉了起來，然后笨重地翻過身來。那野燕麥穗掉了出來，三顆長著矛尖的種子插進了地里。在龜爬下路堤時。它的殼把土撒在了那些種子上。龜爬進了一條土路，搖晃著前進，用它的殼在土里劃出了一條波浪狀的空渠。那雙滑稽的老眼向前望著，角質的喙張開了一點兒。它黃色的指甲在土中掉下了一小塊碎片。

(乘風摘自《美國著名中學課文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