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畢業的下一秒學會懷念

王樺熜

當黑板上的倒計時擦了一遍又一遍,當墻角上的日歷翻過一頁又一頁,悄然而至的無情的六月將睡夢中的我狠狠抽了一鞭,也抽碎了那如泡沫般的幻覺。我們總以為不說再見就能永遠,但現實的分離是這樣真真切切,只剩下一張張驚愕的臉。

永遠忘不了6月4日,用紅色鉛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圓圈。總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場離別,以為自己可以微笑著說一句再見。可是每當我想起一個個刻在心底的名字,想起一張張熟悉的臉,我的心又是如此糾結。

畢業那天,男孩們穿著白色的襯衫,向上揚起的嘴角很好看,只是那高大而又消瘦的背影顯得有些孤單。女孩們穿著漂亮的花格長裙,輕柔的秀發在風中飄得很輕,即使做出很自然的表情也難以掩飾內心復雜的心境,我們在操場嬉笑,打鬧。可是我卻害怕突然有那么一秒整個世界會變得靜悄悄,最后陽光下那群最干凈明亮的側臉,在瞬間定格成為一張彩色的七寸相片,然后永遠。

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教室最末端的角落,耳機里傳來阿杜沙啞的歌聲。這一次我是以一個回憶者的身份坐在這兒。那些塵封的記憶,那些與這里有關的點點滴滴,突然洶涌而至。小A曾說我們在這里度過了最美好的年華。我想的確是這么回事,拋卻成績的束縛,每個人都是單純的少年,可以肆意地笑、肆意地哭、肆意地鬧。我一直認為這個集體的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更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也遇到了最最和善可敬的老師,在學習上他們不會給我們太大的壓力,在生活上他們對我們關心至極。他們是師,亦是友。我很感激上蒼讓我在最美好的華年遇見了最好的他們。這三年的故事足以讓我在以后的歲月里慢慢回憶,一生珍藏。

所有的話語,所有的情緒,都化作這一杯濃烈的啤酒。我們一起舉杯的時候,分明就有“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的悲壯情懷。班長說,讓我們干了這杯酒,愿我們的友誼天長地久。當苦澀的液體流過我的喉嚨,刺激的酒味便迅速侵蝕我的味覺。盡管我很努力地仰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可仍舊有熱乎乎的液體流過臉頰。然后我們一群人坐在一起,將經典的老歌一曲一曲地演唱,可唱著唱著就會斷了歌聲,女生們便淚流滿面。此時,我很想走過去拍拍她們的肩膀,用略帶嘲笑的語氣說,干嘛這么感情用事,眼淚也太不爭氣了吧!可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腳底仿佛生了根,寸步難行。接著就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擲地有聲。我只得悄悄轉過身去,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

夜色靜靜地拉下帷幕,沒有一個人愿意離去。班主任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相聚是我們一生的主題。”然后大家才依依不舍地作別。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操場,教學樓投下的白色燈光斑駁,原來,校園的景色也這般美麗。只不過從前是坐在里面向外望,而現在是站在外面朝里面望而已。離開的時候,我深深鞠了一個躬,再見了這里的一草一木,再見了我親愛的母校,再見了我的花樣年華!

小D讓我陪他走走,我們一直走到街道的盡頭,一直走到燈火俱滅。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關于過去,關于未來,我們沒有提及現在,沒有提及離別。我說,你我都是彼此遠去的少年,用不著依戀,下一秒就學會了想念。當他轉身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顫抖的背影,分明聽到了他啜泣的聲音。時光帶走的只是風景,而歲月沉積的卻是最真的感情。我默默祈禱,希望你越走越好。

那一天,我們畢業。那一夜,我們無眠。

那些干凈的側臉,那些純樸的少年以及那個炎熱的夏天,就那樣在時光中漸漸遙遠。那些感動過的情節,那些溫存過的畫面,還有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語言,就那樣散落在那一年。

(陜西省府谷中學高三17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