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紙鶴

賀藍卿

在年少輕狂的歲月里,她也曾觸摸過愛情的輪廓。雖然它只像一場悲喜交錯的話劇,而她卻是那黑暗里入戲的觀眾。她手指在黑暗中不停跳躍,折下那一千只紙鶴,只為他許下一個心愿。

(一)

夏落的生活依舊如此,稍微的寂寞加上一些的冷清。

陽光越來越烈,天氣越來越熱。

寢室外面的樹木在夏天艷陽的映射下日益蔥郁起來。

而她每天宅在寢室。偶爾看看書、上上網,做得最多的,還是折著手中的千紙鶴。

每次,柒柒總是對她說,夏夏,難道折了紙鶴就會幸福?!別傻了,你折一億只,原野他還是不會愛你的。

而每次夏落總是風淡云輕地說,紙鶴會把我的祈愿帶到,替我實現的。

或許真的呢?或許又只是個自我安慰?

(二)

他是原野,她是夏落。

他們從小在一個院子里長大,但也僅僅是同一個院子而已。

而他們的故事,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抑或,從未開始吧。

她看著他在球場上揮灑青春,她看著他在學堂里激揚文字。她看著他的歡笑與鬧騰,她看著他的失落與憂傷。她看著成績單上高居榜首的他,她看著放課后牽著女友的他。

然而,她永遠只是遠遠地遙望著他,然后,一個人默默地離開,一個人笑或哭。

有時,他心情不好,會找她出來。那時的他或是一個人話嘮般說個不停,把近期煩惱的話說個痛快;或是一言不發,靜靜坐著。而她,只是默默陪著他讓他傾述。

這就是他們的故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如果還有更多,那或許是,熟識的人會看出,她,喜歡他。

然而,更多的人會知道,他,不喜歡她。

因為他有他漂亮聰慧的女友。而她,只是蕓蕓眾生中普通得不能再在普通的女子,扔在人堆,便難尋身影。于他,她不過是他眾多紅顏知己中可有可無的那一個。

可是,于她,他是她最大的信仰。

譬如說,她為了他,可以每天不停地折著紙鶴,只為折好一千只,為他許下一個心愿。

而現在,北京時間的00∶41。寢室里,只有她的臺燈還透著光。

她,仍在燈下重復那個折紙的動作。

(三)

00∶47,她的手機突然唱起了歌。

來電顯示,未留名,卻是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她放下手中的紙鶴,拿起手機,聽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他是個被愛情傷了的孩子,似乎喝了很多酒,說話語無倫次的。

他在電話里絮絮叨叨地講著,講著他和女友一次又一次的爭吵。

或是因他鐘愛的球隊輸了比賽,心情不好的他冷落了她而爭吵。

或是因愛玩的他與要考研的她時間沖突而爭吵。

或是因午飯該到哪個食堂去吃,這門課該選哪個老師而爭吵。

……

一大串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制造了他們一個又一個的爭吵。

而就在這個晚上,他們,也終于因為這些小事,而分手。

可是,分手了,卻又舍不得了。

他對她說:夏夏,當她哭著對我說我傷了她,她不會再記起我,會把我忘得干干凈凈時,我卻發現,我是那么舍不得她。她只是脾氣太倔,太任性,太驕傲。是我過去太寵著她,什么事都依她,而現在,有一點意見不合,就吵架,是我把她慣出了這壞習慣……是我的錯,一切錯的都是我。可我該怎么辦?我怕,我怕她會就此對我失望,怕我倆,此生真的就是從此陌路……

在他的電話里,她,聽到了他眼淚的聲音。

然后,她看到一滴咸澀的液體滴落在先前她已經折好的紙鶴上。

可是,她仍用她一貫波瀾不驚的語調淡淡地對他說:愛她,就去挽回吧。不要在乎面子或別的,就為了她,去放肆一次。年少輕狂就這么一次,不為自己勇敢一次,以后,不會后悔么?!

電話那頭的他,久久,久久地沉默。沉默后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后對她說:夏夏,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她說:好,但是,原野,無論如何,你要幸福。

(四)

她折著紙鶴,手有些許的顫抖,不時會有幾滴咸澀的液體滑落。

她對他說著要他挽回另一個她。可是,她卻忘記告訴他,在他和她曾經那段伴隨著笑聲與眼淚的歲月中,他是她一直堅持的唯一理由。而在那段歲月的時候,他的名字與憂傷已經深入她的骨髓,無法抹去。在她內心最最柔軟的部分,一碰,便是錐心的痛。

突然間,那段歲月里那些細碎的畫面排山倒海般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

他們的第一見面,她3歲,他4歲。記憶已經模糊,卻仍記得最早的那個對白。

她奶聲奶氣地說,我是夏夏,夏天的夏。

他卻裝出一副大人的口吻說道,我是哥哥!

而7歲的那一年,他爬上高高的樹上去抓住那只蟬。

只因為她說抓住了蟬就抓住了整個夏天。

17歲那年,他在籃球場上比賽,一個不小心摔折了腿。

著急的她卻不知該怎么辦,迷信地相信了折一千只紙鶴便可以實現一個心愿的傳說。

于是她便沒日沒夜地折著紙鶴,折了滿滿一千只紙鶴,保佑他早日康復。

而不久,他的腳也徹底痊愈,他又活蹦亂跳起來。

再后來,他高考第一志愿意外地撞車,令他消沉。

而她,又跑去商店,買了幾本方形便簽紙,為他折紙鶴。

巧合的是,在她折好那一千只紙鶴的第二天,全國數一數二的F大學的冷門——他當初亂報的第二志愿意外地錄取了他。

于是她對紙鶴的傳說更加深信不疑。

從此,折紙鶴似乎成了她的習慣。無論他發生什么事,好的壞的,她總為他折著一只又一只的紙鶴。

而前幾天,柒柒無意中的一句話,讓她想為自己,努力一次。

她想,這次,真的只是為自己,許下一個心愿。

于是,又一本便簽紙在她的手中銳化成一只只紙鶴。

(五)

記憶不停回放著,不覺中,紙鶴在手中一只一只的增加。999只了,她心中默念。

她又拿出一張白色的紙,虔誠地折下了第一千只紙鶴。心里默念,紙鶴,請把我的心愿帶到。愿原野幸福,愿他和他女朋友早日和好,順利解決矛盾。

她抬起頭,看見對床的柒柒睡得很香。

她對著柒柒默道:柒柒,你說,年少輕狂就這么一次,不為自己勇敢一次,會后悔的。我想也是的。但是,有些話語,還沒出口,那就算了吧。我只有那么一個小小的心愿,只是看著他幸福就好。而我,一個人聽著哀傷的歌,憶起那一場寂寞的繁華與頹敗,有回憶,也好。我想起走過的這些年,到過了不少地方,遇到了許多人,卻仿佛不如最初,不如剎那相見,不如那些陌生的場景一樣,讓人留戀,讓人忘了時間有多長,忘了時間有多遠。而在年少輕狂的歲月里,我也曾觸摸過愛情的輪廓。雖然它只像一場悲喜交錯的話劇,而我卻是那黑暗里入戲的觀眾。我停止那些喋喋不休的碎念,失去了語言。手指在黑暗中不停跳躍,折下這一千只紙鶴,只為他許下一個心愿。

窗外夜空一輪孤月,透著熹微的光。

(江西師范大學08漢語言文學類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