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之后

張小平

夏天,我隨團去日本,導游田中接待了我們。那天北海道退了潮,田中領著我們去海邊。那里聚集了很多人,正弓著腰在撿迷途的活魚。大家來了興致,也加入到其中,你撿一條三文魚,我抓一條金槍魚,很快撿滿了一桶魚。

歇坐在一邊,大家望著那桶活蹦亂跳的魚,七嘴八舍地談論起如何加工,將它們制作成美味盛宴。正當我們津津樂道時,田中突然插話道:“難道你們認為這些魚與餐桌上的魚一樣么?它們可不是因為貪食而被捉的。”

我不解地望著田中,疑惑地問:“不都是魚嗎,有什么區別?”

田中長嘆了氣,接著說:“這些魚兒是因退潮而被遺落在海灘,它們可是落難的生命呀,你們忍心吃么?不如把它們放回到大海。”

聽到這席話,大家面面相覷,這才知道將退潮后拾到的活魚擺上餐桌,是在殘食受難的生命,好比趁火打劫。只有將它們放回海里,救魚兒于水火之中,才是行善施德呀。于是提起桶,你一條我一條地將魚兒放入海水。看著魚兒機敏地游開,人人心中涌起說不出的愉悅。

入了夜,田中突然找到我們,說是有個朋友的店鋪明天就要倒閉了,想請我們幫忙去買些東西。店鋪要關門了,也就是商品要清倉了,一定有很多東西折價甩賣,能撿到很多便宜貨,這個忙值得幫。我們如是想著,爽快地答應。同行的女人興奮地講述完自己在國內淘折價品的經歷,忍不住問田中那家店都經營什么,當被告知有特產、化妝品、電器和首飾時,有不少人不禁自責——錢帶少了。

來到店內,果然聚集了很多人,選了滿滿一車的商品在等著付款,我們用力地擠進店內,可很快就發覺這里的商品并未做血本促銷,竟與其他商店的價格毫無差別。失落感油然而生,我們隨意挑選了一兩件小商品,出門等田中。

半個小時后,田中提著兩大袋商品出來。我們不滿地問他:“怎么這家店的商品不打折?”

田中愣愣地望著我們,許久才說:“這里的東西都是正品,為什么要打折?”

我們不知該如何回答,倒是其中一個女人反應快,換了話題問:“既然價格跟平常一樣,為何你和其他人都來這里買這么多東西?”

田中笑了,緩緩地說:“這家店鋪就要關門了,所以我們都來買東西,這樣店老板就知道自己其實是適合開店的,或許他不久之后就會換個地方再開家新店。”

大家呆呆地對望著,這才知道原來對于即將關閉的店,并非只能去搶購便宜貨,反倒是可以在里面多買些東西,給老板送去安慰和鼓勵,為他增添溫暖和信心。

退潮,是魚兒陷入生存困境;店鋪倒閉,則是商家陷入經營困境。當他人陷入困境,我們是該落井下石,還是該伸手援助?退潮之后,周遭已再沒有遮掩之物,此時最易看清人性,或許,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做得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