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怕傷害誰

徐慶全

在中國近現代歷史上,張學良被稱之為“傳奇人物”,這絕不是浪得虛名。百年生涯中,諸多重大歷史事件與他迎面相撞。譬如,1928年的“東北易幟”,使蔣介石統一中國的努力得以實現,而1930年9月18日,他在中原大戰的關鍵時刻,再一次力挺蔣介石,為中國的統一保駕護航;1931年9月18日,面對著日寇的鐵蹄,他的“不抵抗政策”使東北淪陷于日本——現今仍在傳唱的那首低婉凄哀“松花江上”就是當年的寫照;1936年12月12日,他與楊虎城將軍發動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國共兩黨再度攜手共同抗日,并使中國成為世界反法西斯的戰場的主力軍,而他卻為此換來了后半生的囚禁生涯(楊虎城將軍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1990年,張學良的幽禁生涯得以解除后,他像一個歷史的看客一樣,饒有趣味地讀著人們對他歷史的書寫。面對著有關他的誤讀,他開始開口說話,一次一次地接受采訪。到他去世前幾年,他不但系統地為哥倫比亞大學口述歷史中心作了口述,而且將個人資料,包括日記、書信、研究歷史的心得,以及與有關人士的往來信件,等等,悉數交給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善本與手稿圖書館保存,形成“張學良、趙一荻文件與口述資料”。2001年,張學良已經駕鶴西歸,這批資料也按照他生前的約定,在2002年公布于世。

新史料的公布,使世界各地關注張學良的學者趨之若鶩。他的家鄉沈陽市張氏帥府博物館組織研究中心進行研究。該館館長郭俊勝新近出版的《張學良史事箋證》,即是研究成果之一。郭松齡反奉事件中,馮玉祥與郭到底有沒有“包頭會晤”?“九一八事變”中的“不抵抗命令”,到底是蔣介石還是張學良下的?“西安事變”后蔣介石為何要囚禁張學良?諸如此類或爭論不休或沒人關注的歷史細節,在這本“箋證”中都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在張學良晚年以會“傷害”到別人為由對西安事變緘口不言的問題上,作者的箋證就很令人信服。

1990年,張學良接受日本NHK記者采訪時,面對記者對西安事變歷史的追問,張學良說:“我簡單答兩句話:一個是這件事情不應該出自我口……另外我也不想為自己辯護;二是我也不愿意傷害人,如果我在這里全都說了,就會傷害許多人。”

此言一出,學界擾嚷,猜測紛紛。有人認為,西安事變是中共主導,他如果說了,有可能傷害到他的老朋友、當年參與處理事變的周恩來;也有人認為,他與蔣介石是拜把子兄弟,與宋美齡、宋子文兄妹情深意長,他是怕傷害到他們。而郭俊勝的“箋證”則一一排除了上述人物受到“傷害”的可能性,而認為張學良是怕傷害到諸如陳立夫之類的國民黨元老。

張學良發動西安事變,一直被國民黨方面認為是“通共”,而在西安事變前,國民黨“通共”的何止是張學良?CC頭領陳立夫“通共”也不遺余力,那是國共尋求談判合作的大背景。陳立夫晚年還一直指責張學良“通共”,其他一些國民黨元老及臺灣學者也持有這樣的主張。你“通共”我“通共”,情形一致,再說豈不“傷害了”國民黨元老?于是他就選擇了“沉默”。

“箋證”,即將有關統一歷史事件的各種各樣的史料予以排列,相互參證,以還原歷史事實。這是歷史研究中的最基本的功夫,也是很多人難以沉下心來的功夫。而郭俊勝則做到了,這也是他的書多有可圈可點之處。★

《張學良史事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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