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換帥”背后

王維博

從“新疆王”到“新疆張”,重大人事變動的背后,是中央治疆新階段的開始

4月24日上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召開領導干部大會宣布人事變動,主政新疆長達15年的中央政治局委員王樂泉正式卸任新疆自治區黨委書記,由湖南省委書記張春賢接任。

當天中午,中央電視臺向全國宣布了這一任命決定。與一般省委書記任免不同,中央政治局常委、書記處書記習近平親自出席并講話,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中央組織部部長李源潮宣讀中央決定。

令觀察家們有些意外的是,本來以為會在5月份的“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召開后才發生的人事變動,提前了。

“各方反應迅速,顯示這一任免‘醞釀已久。”觀察家們認為,新疆“換帥”顯示中央治疆新階段的開始,后續的人事變動乃至政策更迭亦將陸續推出。

高規格去職

王樂泉出生于山東,1980年代曾任共青團山東省委副書記,1991年赴任新疆自治區副主席。1995年,王樂泉正式擔任新疆自治區黨委書記,開始長達15年的治疆歷程,他被當地人送以“新疆王”外號,既源于他的姓氏,更比喻他在新疆的絕對權威。

王樂泉去新疆的1991年,正是“三股勢力”開始活躍并頻頻發動恐怖襲擊、新疆穩定面臨嚴重威脅的時候。他提出“穩定壓倒一切”治疆方針,對“三股勢力”采取高壓態勢,堅決打擊,自1997年后至2008年,“三股勢力”再未能組織和成功發動一起大規模的恐怖襲擊事件,王本人于2002年晉升政治局委員。

恐怖襲擊減少的同時,新疆經濟發展長期落后于中國其他省區,當地逐漸形成民族與經濟等各方面矛盾復雜交織的局面。

矛盾當前,王樂泉開始有意調整“穩定壓倒一切”的思路。2007年10月,王樂泉提出,過去太重經濟發展,輕社會發展,以后要注重經濟發展與社會發展、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的協調。

新政尚未來得及展開,一系列恐怖暴力事件猝不及防而來。2008年奧運會召開前一個月,喀什市發生導致16名武警死亡的襲警事件;2009年國慶前夕,烏魯木齊再次發生導致近200人死亡的“7·5”事件。

2009年1月9日,在接受香港《大公報》采訪時,王樂泉感慨地說,許多工作還是“剛剛破了個題”,但“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之后關于王樂泉調離新疆的傳言不絕于耳。終于在“7·5”事件9個月后,4月24日中央作出決定,王樂泉不再兼任新疆自治區黨委書記,改為兼任中央政法委副書記。在宣布人事調整的大會上,中央政治局常委習近平對王樂泉在新疆的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稱其“大局意識強,政策理論水平高,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旗幟鮮明”“近20年如一日辛勤工作”,為新疆的穩定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換帥”在當地引發不小震動,“區委書記變動是大事,中央一定有周全的考慮。”阿勒泰地委書記張漢東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表示,支持中央的決定。

張漢東說,4月26日上午,按照自治區的統一部署,他回來后就召開了當地領導干部大會,傳達中央的任命決定。

新疆建設兵團黨委黨校講師李學軍說,“換帥”顯示著政策和大方向的變化,在他看來,從習近平出席大會的規格和發言看,對王樂泉的工作是肯定的,“王樂泉多年來在反恐維穩工作方面積累了許多經驗,履新中央政法委副書記一職可謂‘專業對口”。

離別之際,已66歲的王樂泉仍勸勉部下, “新疆面臨史無前例的重大機遇,要莫失良機。”

治疆新思路

由“穩定壓倒一切”到發展與穩定并重,再到解決民生和遏制分裂并重,新疆的治理思路漸漸清晰

在新疆“換帥”的前一天,4月23日中央政治局會議研究推進新疆跨越式發展和長治久安。

會議首要強調,推動新疆經濟社會又好又快發展,集中力量優先保障和改善民生,使新疆各族群眾生活更加富裕幸福。

敏感的觀察家們及新疆地方官員察覺到,中央治疆的策略將由穩定壓倒一切轉為發展與穩定并重。

調整的信號在2009年下半年已現端倪。2009年8月25日,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在新疆自治區干部大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指出做好新疆工作關鍵是要處理好發展和穩定的關系,堅持一手抓改革發展,一手抓團結穩定,自覺做到“三個不動搖”。

“此前,新疆的官員私底下對于穩定為主還是發展為主一直存有爭論,但總書記的發言為爭論定了調。”李學軍說。

大方針確定之后,人事也開始變動。2009年9月5日下午,中央免去栗智烏魯木齊市委書記職務,由朱海侖任烏魯木齊市委書記。但此后,新疆人事未再調整。

2009年底開始,中央派出多個部委密集新疆調研,并決定將適時召開“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

今年3月29日,全國對口支持新疆工作會議先期召開。中央要求19個省市拿出各自財政收入的一部分比例,對口支援新疆12個地州和兵團的12個師,重點解決就業、教育、住房等基本民生問題,“力爭經過10年努力,確保新疆實現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

4月下旬,中央再次召開政治局會議,提出著力發展經濟與改善民生,是維護新疆和諧穩定的基礎,是新疆一切工作順利進行的根本。

由穩定壓倒一切到發展與穩定并重,再到發展經濟與改善民生是穩定的基礎,新疆的施政方針漸漸清晰。

“政治方向確定之后,進行人事調整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李學軍認為,后續的人事變動仍會隨治疆政策更迭陸續展開。

剛剛卸任的王樂泉也表示,中央決定張春賢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書記適逢“最佳時機”,也是“最佳人選”。

繼任者的難題

一面要應付分裂勢力的分裂國家行為,一面要處理好新疆境內競爭、就業、南疆發展等系列問題,張春賢面前的治疆之路并非坦途

4月1日,張春賢參加完全國對口支援新疆工作會議回到湖南,便召開省委常委擴大會議,專題研究對口支援新疆工作,就成立湖南省對口援疆工作領導小組、組建新一輪援疆工作隊、核定湖南省2011～2020年援疆資金等問題進行了部署。

沒想到“援疆”變成 “入疆”,20天之后,張春賢調任新疆自治區黨委書記。

相較于王樂泉的鐵腕風格,張春賢被認為是“柔性治疆”的選擇。57歲的他經過中央和地方多個崗位鍛煉,2002年出任交通部黨組書記、交通部長,是當時最年輕的部長。2005年任湖南省委書記,2007年10月在中共十七大上當選為中央委員。

在湖南任省委書記期間,張春賢口碑頗好,被中央評價為“善于處理復雜問題和矛盾”,今年“兩會”期間還被港媒評為“最開放的書記”。

履新的第一次講話,張春賢給當地干部一副溫和印象。4月24日,張春賢在履新大會上說,此前他曾四次來過新疆,又從一夜之間,由“援疆”變為“進疆”,是跟新疆“有緣”。

張春賢開門見山地說,他來的任務是帶領大家,實現新疆跨越式發展和長治久安。

“講話務實,態度溫和。”參加當日會議的張漢東如此評價張春賢給他的第一印象。“當然思路很清晰,柔中帶剛。”張漢東補充說。

4月25日,張春賢出現在湖南省委在長沙召開的領導干部會議會上,中組部常務副部長沈躍躍宣布湖南省長周強接任湖南省委書記。

在此次告別會上,張春賢深情表白:“從此以后,在湖南之外,那地域遼闊的祖國邊疆,多了一個時刻關注湖南、宣傳湖南、信任湖南、支持湖南的人,多了一個經常回憶湖南往事,經常想念同志們的人。”

新任書記的親和力受到當地官員歡迎,但也有人擔心,一面要應付“疆獨”的分裂國家行為,同時處理好新疆境內競爭、就業、生產建設兵團產業升級、南疆發展等系列問題,張春賢面前的治疆之路并非坦途。

時政評論員、新疆問題專家蔣兆勇說,“在新疆這一極其復雜地區,如何剛柔并濟,分寸得當,考驗張春賢的執政水平和政治智慧。”

在蔣兆勇看來,政府應該保護“維漢一體化”的人民財產安全,并以法制來治理民族之間的問題,尤其減少貪腐帶來的負面效應,將對族群優惠改為地區優惠。“法律、吏治、民生,對于繼任者來說,缺一不可”。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新疆自治區政協官員則表達了他的樂觀,“張書記曾執掌國家部委,也曾主持一省全面工作,早年還曾在云南擔任過省長助理,不僅處理過少數民族事務,還處理過群體事件,應該有能力掌控新疆大局”。

“不要忘了,張春賢入仕之前還有過四年半的當兵經驗。”這位官員提醒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