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冰
也許,在短時期內我們還將等待,還將讓春運“人次”繼續“空前”。春運,我們就這樣在回家的路上,我們擁有25億人次同行者的同時,我們擁擠著抱團取暖。
“交通發達了,我們卻回不了家了
一年將盡頭,萬里人未歸
老母,就讓她在思念中老去
孩子,就讓他在期盼中成長
愛人,就讓她在相思中憔悴
我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這首在網上流傳的有關春運一票難求的小詩,道出了春運回家的游子的全部心聲。
在今天的寒春,這樣泣訴的國人究竟有多少?中新社1月31日的一則消息,幾乎讓人驚懼:據權威預測,今年春運客運量預料超過25億人次!這個數字,相當于把歐洲、非洲、美洲的全部人口,在短短40天之內,集體搬空!
25億人次,這是足以摧枯拉朽、移山倒海的一場浩浩蕩蕩的人口大遷移。在人類歷史上堪稱空前。自從2006年的春運人次突破20億之后,這個數字年年上漲,年年“空前”。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人流大潮,冠以“春運”之名,全面考驗著中國的綜合運輸能力。
是的,這指的是“人次”——很多游子,在春運中要輾轉于各種交通工具,轉換多次車船,甚至是赴湯蹈火,只為了那一個足以溫暖古今中外的行為——回家。
面對如此浩蕩的遷移大潮,多少人在殫精竭慮。在一票難求的同時,地方政府想過部分地拽住“潮頭”,減緩其洶涌澎湃之勢頭,同時也為了城里的建筑工地、點心攤、洗衣店、修鞋鋪和洗車點等等不至于不約而同全體關張,讓市民痛感生活不便,媒體們不止一次地呼吁、政府不止一次地挽留:“農民工兄弟,請留在城里過年”;兩會代表、委員也不斷出謀劃策:為了錯峰分流,實行“帶薪休假”。但是,這一切均告無濟于事。“回家”就是最神圣的召喚,讓“25億人次”欲罷不能。
而另一頭,決策層們如坐在一觸即爆的火藥桶上,如履薄冰,如臨大敵。去年,一張小小的火車票,甚至讓胡錦濤總書記動容,批示給相關負責人:“春運供求矛盾十分嚴峻。鐵道部要開動腦筋,研究采取若干便民、利民措施,并公布于眾,以化解矛盾,確保春運任務順利完成。”要知道,中國式的春運,不管擱在哪里,都足以成為讓全球任何國家交通部長崩潰的夢魘。今天的春運改革舉措層出不窮,火車票實名制、農民工專列、電話及網上購票……然而,春運還是洶涌得令人戰栗。
盡管如此,春運所意味著的人口自由遷移,仍然是中國社會有史以來最為巨大的進步。
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春運”還是個尚未出世的名詞。那個時候,城鄉畫地為牢,出行難于登天,大部分國人一輩子不曾離開過自己的鄉村、自己的城市。現在,自由的“候鳥”們任意穿梭于中國的城鄉,遷徙中,他們讓一座座城市長高了、鋪展了;他們讓一條條新路誕生了、延伸了;他們讓中國的GDP一年又一年地躥升;他們更讓“中國制造”飄洋過海、縱橫全球;他們只有手擎天,頑強地抗擊所向披靡的全球性金融危機,讓中國屹立不倒,并成為全球經濟復蘇的希望……他們是《紐約時報》五體投地的“年度封面人物”——中國工人,他們是中國共產黨黨旗上的“鐮刀斧頭”,是一直默默俯身成為共和國執政基礎的工人、農民合二為一的農民工,他們是用讀書改變命運的莘莘學子、城市新白領、海歸青年……
春運主體的“他們”,攪動了曾經沉寂的計劃經濟的一潭死水,中國經濟活了、中國文化活了,人流洶涌、物流洶涌、信息流洶涌,因為“他們”,中國從經濟上和文化上都有了和世界對話的底氣了。
這樣的一批有功之臣,要在每年的春天伊始“回家”,這是不是天經地義?
剖析“春運”,簡直是觀照中國社會的一面“魔鏡”,它映射出中國社會的變遷、發展以及所有的困境一“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文化的力量、以“看不見的手”挑動撥弄的市場的力量、“穩定壓倒一切”的行政的力量、水火不容卻又唇齒相依的城鄉二元結構的體制的力量……
然而,這一切的力量背后,存在著一些巨大的、冷冷的問號:如果城市不是這樣壁壘森嚴、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農村、農業不是這樣凋蔽、低效而無法容留青壯勞力,如果東西部差距不是如此巨大而形成N個“人才洼地”“勞動力洼地”……25億人次中的相當一部分,會不會就此腳步稍停,駐足觀望,甚至把“家”和“工作地點”漸次融合呢?
也許,在短時期內我們還將等待,還將讓春運“人次”繼續“空前”,但是能夠做到的或許至少還有:讓我們有尊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哪怕是像廣東東莞東站的列車員在旅客無法擠上車時,從后面助推一臂之力,那力量也足以讓人溫暖——順便說一句,這個行為最終導致的處罰,倒是很典型地說明了行政力量的慣性思維:表面的秩序往往比內在的溫情更加重要。
春運,我們就這樣在回家的路上,我們擁有25億人次同行者的同時,我們擁擠著抱團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