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 山
如果,將十一屆三中全會作為“新中國”的政治分水嶺,并將其前后的政治生態各以一主題詞概括,我想,這兩個詞語非“革命”和“改革”莫屬。
上世紀中葉前后,地球村陸續出現的以“紅”冠之的國家和地區至今大都經歷了或正在經歷著從革命到改革的嬗變。這也許就叫做歷史的潮流,是“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的”。因為,不斷改革不斷修正才是“硬道理”,才符合人類社會之舟趨向文明的大勢;無論是誰,倘打算將某種“理念”及其格局“一萬年不變”地“永葆”下去,都無異于癡人說夢。記不清是康熙還是乾隆,為其龍子龍孫預備的待刻玉璽也只有十枚,可見位居九五之尊者在某些方面也不得不有所自知。其實,世界諸國的社會發展趨勢,幾乎無一不是從權力社會向公民社會艱難漸進的過程,亦即從權力型的“革命”向公民化的“改革”漸進的過程。而實施這個過程的最為理想的方式,就是和平過渡,或曰“軟著陸”。
“革命”是什么?革命就是改朝換代,就是推倒舊屋立新戶,就是重抹盤子另炒菜;就是對已有秩序的挑戰,就是顛覆,就是無所顧忌地摧毀,就是一腳踢翻正在進行時的牌局,或至少是在刀槍的主持下重新洗牌;就像一頭自覺力量已達巔峰的雄獅,勢在必得地闖入另一同類的領地,一舉取而代之而后快。它不僅要擊敗對手,還要將其基因鏈條斬斷,以達到徹底換血的目的。正緣于此,革命的實施多與仁慈無關而憐憫缺位。只有暴力,只有殺戮,一切惟叢林方式。正如“革命家”所言:“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它是一個階級推翻另一個階級的暴力行動。”
盡管如此,從古至今的革命還是有所區別的,一般可分為三種類型:極其稀有的良性型,其結果是以優代劣,普惠眾生,如李世民的“玄武門之變”; “江山輪流坐,明年到我家”、“砸爛葫蘆換成瓢”的中性型,這種革命往往是搭上人命賺吆喝,以狼代虎,湯易藥留;充滿返祖狀態的狂暴變態型,就像黃巢、李自成、張獻忠、洪秀全等的“起義”便是典型例證,其特點是大肆屠民,暴殄天物,將自身標榜成天使,使人間變為地獄。雖然說,歷史上各朝各代的“革命”也不盡是原罪,但鐵的事實卻往往是,絕大多數的所謂革命僅僅只有破壞而無善舉,最后都無一例外地使自己的地盤元氣傷盡,生靈涂炭。如此革命,還是越少越好,越少越是社稷和百姓的福祉。
革命多舛,善寡惡眾,而改革則更是充滿變數,充滿欺詭和兇險。改革就是權力層的讓步與讓利,就是自我矯正,使改革的刀剪對準自己,就像醫生自己給自己動手術,那是很痛苦的事,沒有理智和良知支持下的非凡意志力,是斷難實施的。不僅如此,改革者還要承受比自己給自己做手術的醫生更為痛苦的心理過程,那就是理智驅使下的自我否定。因此,真正的改革者必須胸懷坦蕩而義無反顧地“刷新”并重新設計自我、改造自我,否則,所謂的改革就只能是虛應故事,或地地道道地作秀。
魯迅曾言:“人固然應該生存,但為的是進化;也不妨受苦,但為的是解除將來的一切苦;更應該戰斗,但為的是改革。”(《花邊文學·論秦理齋夫人事》)二百多年前,中俄兩國幾乎同時出現兩位巨人:那就是康熙大帝與彼得大帝。他倆不僅出生時代相同,在位時間相當,并且都具“雄才大略”。然而,這兩位巨舟的舵手,在重要歷史關頭卻將各自的航船駛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彼得使沙俄迅速走上工業化道路,雄踞歐亞,傲視全球;而康熙卻依然徘徊在古老封建體制的窠臼中不能自拔。以致使這個老大帝國終于一步步墜入沒落。
改革的阻力歷來都是巨大的,從商鞅的被車裂,到戊戌六君子的被屠,都足以證明,想要使既得利益者分出一杯羹來,那簡直就是與虎謀皮。然而,從公元前六世紀末葉“希臘七賢”之一的梭倫改革,到近代土耳其總統凱末爾的成功改革,以及南非、蘇聯等的“華麗轉身”,又在向世人昭示著社會改革的多云間晴。鄧公的改革則更使占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獲得新生而過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只要人之為人的理性陽光不熄,良知不泯,美好的希望總會成為可見可觸的藍天白云、綠樹芳草。
大家知道,晉商之所以能成為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商幫,就是因為它具有制度改革的大智慧、大度量、大氣派,而不是僅僅靠個人和家族式的智謀與權術之類。正緣其有一套“可大而又可久”的制度“良法”,才解決了可持續發展的大課題。其改革經驗告訴我們,只有打破壟斷,輸入“新鮮血液”,乃至全民有效參與,并以公相治,才能使事業充滿生機,歷久不衰。歷史也一再證明,私天下,難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