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起吃月亮

中秋吃月餅，一口甜到心，這是中國百姓傳統的示愛方式。但后來，月餅越來越不受待見，到了中秋就淹了，過了中秋就甩了。大家說，月餅太甜了，如今誰都不缺糖。其實不是太甜了，是太便宜了，不就一糖餅嘛，不足以顯示愛的價格。

于是這些年中秋時興送大閘蟹了，那物件養著金貴，不好運輸，且量小不占肚子，符合現代示愛的性價比要求。大閘蟹大有價格上漲的余地，接下來就刺激得那些配送公司雨后春筍，遍地開花。

有兩兄弟見面了，一作揖，送上一張蟹票，情新意鮮，豪情蕩漾。回家照著蟹票上的電話打過去，配送公司就把大閘蟹送了來——這蟹票其實就是一張記著電話號碼的紙片片。

咱中國人講究儀式，兩兄弟相見遞上個紙片片，多少顯得輕薄。于是把紙片片封到信封里，或把紙片片做成冊子，以示隆重。但這還不夠隆重，今年中秋我見到最隆重的一個紙片片是放在一個精巧的木盒里，紙片片是一個類似信用卡的物件——但實際上，它仍只是一個記電話號碼的東西，沒有給大閘蟹增加任何分量。

設計此“信用卡”的同志應該受到表揚，因為他提高了大閘蟹和愛的價格。這話有點俗？但細想，當今這社會有什么物件的品質和分量，是不能用價格來衡量的？

聽說國家發改委和交通運輸部發出通知，要求交管部門拖高速公路的違章車禁止收費。北京市交管局也很高興，說他們“清理違章車輛早就是免費的”。其實以前不是這樣的。

多年前，有一次我的車在北京朝陽門立交橋下冒煙了，不敢動了。一會兒來了個警車把我的車拖上橋，在輔路停下，移動約兩百米。我萬分激動，正醞釀感謝辭，卻見警察和藹地把我的駕照收了，告訴我拿兩百元拖車費去換回駕照。

我挺納悶：我這車只是事故不是違章，遇到困難找警察，這是天經地義的，因為我們納稅人已經長期購買了警察的服務。但遇到事，卻怎么還要交錢？警察還要“零售”他的服務？如果哪次我被綁了，打電話給警察，是不是要說快來救我，錢我備上了。

如今我明白了，這零交的錢是為了時時提醒你，警察叔叔辛苦了，警察的勞動價格很高。

另一個故事是，北京市決定明年起，除高速路以外的所有城市道路將全部停用融雪劑，100％用機械除雪，因為草木被殘害了。這不是秘密呀！每次雪后，北京道路上滿是白花花的顆粒，捎帶著把路面也殺得煞白。這體現著價格——縣城就沒這福分。

其實，許多情況下用機械也是多余的。去年在長安街上，我遠遠聽到轟鳴聲，近前一看，卻是在人民大會堂前的便道上，一工人用吹風機橫掃薄薄的雪，他也不怕震耳。其實用掃帚足矣，既環保又能鍛煉身體。但為什么偏要用那吹風機？明白了吧，這樣能體現價格呀——只有在天安門，才能有這樣的吹風機，才能有這樣的動靜。

能夠體現價格的還有悍馬。美國通用汽車公司已確定關閉悍馬品牌，按理說，悍馬是油老虎很不低碳，關閉后將來的修理和配件都成問題，悍馬本應跌價的。在美國也確實如此，通用公司為幫經銷商清庫，提出誰買悍馬，每輛返款六千美元。

但在北京就不一樣了，僅剩的幾輛悍馬正在加價銷售，加價少則七八萬元，多則十四萬元。為什么？限量，珍藏，價格當然高。

凡世間事物，惟價格是尊。遵此思路，一定要艱苦攻關提高價格。比如月餅，配上禮袋，搭上美酒香煙打火機之類的，那是小打小鬧，俗。

突發奇想，將來買通中國登月的航天員，讓他們帶回一百克月球石頭，之后把石頭打磨成粉，摻入百噸月餅餡中，制造千萬月餅。還可以開個專家認證會，宣示月球月餅能治癌；還可以拉著月餅到緬甸之類的鄰國一日游，號稱外國的月亮。

如此這般，價格立漲，廣告曰：中秋一起吃月亮。

【原載2010年第35期《證券市場周刊》】

題圖 ／ 牛刀殺雞 ／ 斯基普沃

思·理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