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雷
陳久霖果然復出了,只是這老兄換了一身“馬甲”,名字從“陳久霖”變成了“陳九霖”。當然,這馬甲的顏色換得不夠徹底,只從大紅變成暗紅。顯然,大名鼎鼎的陳久霖舍不得“陳久霖”,就像官場舍不得陳久霖一樣。
陳久霖當然是“官場自己人”。這位曾經年薪達到兩千萬的所謂“打工皇帝”,當年是中國航油(新加坡)股份有限公司的“一把手”。2004年,在他操作下,中航油從事油品期權交易,與美國的金融大鱷高盛對賭,結果巨虧五億五千萬美元,讓公司幾乎破產。2006年3月,陳久霖在新加坡被判刑四年零三個月,罰款三十三萬五千新元。刑滿釋放后,他回到了北京,回到了祖國溫暖的懷抱。今年6月,四十九歲的“陳九霖”突然空降葛洲壩集團,出任該集團國際工程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新國企,老娘家——娘家當然還是國資委。就這樣,陳久霖化身陳九霖,“曲線救國”,重入“國家隊”。
陳久霖在新加坡“進去”的時候,我曾寫過一篇時評,說的是“如果在內地,陳久霖同志哪會出什么事吶”,“過了那么若干個月,再來個東山再起,實在不算什么難事,根本也談不上稀奇”,所以我當時就建議陳久霖同志“趕緊地回家,新加坡地不要!快快離開那鬼地方,回到祖國的溫暖懷抱里”……現在“果然”了吧。
許多人看新聞只看表面,以為陳久霖只是生意做虧了就被嚴刑峻法的新加坡給逮進去了,真是好冤枉好冤枉耶!這是哪里跟哪里啊!陳久霖干的是進行內幕交易、欺騙德意志銀行、有意漏報公司虧損、作為上市公司巨虧了卻隱瞞公眾投資者的勾當,從而觸犯了新加坡法律,所以才獲刑四年多的。也就是說,問題不在生意賺了還是虧了,而在于他的瞞騙。他距離現代企業所需要的“誠信”十萬八千里。
但是,這位喜歡“去活著,去犯錯,去跌倒,去勝利,去從生命中創造新的生命”的高人,在現有的政府體制下,輕而易舉地就把“犯罪”降為“犯錯”,輕而易舉地就創造了“新的生命”。那么,陳久霖之類的國企高管,過去的“勝利”是怎么創下的呢?誰都知道,那是壟斷保護下的所謂“商業奇跡”,你看看那些進入世界五百強的中國國企老大,哪個不是在官商雙重保護下,資源、資金與市場三重壟斷的主兒?
“國企高管”的本質是“國企高官”。政企合一,全能全控。這就是陳久霖輕易復出、東山再起的制度性原因。在這樣的體制下,官官相護、惺惺相惜,權力的自我寬容、自我保護,影影綽綽、形形色色,一次次令人嘆為觀止。你回想一下,這些年來多少受過種種處分處理的官員,包括“國企高官”,很快就“風輕月淡”、“云開月朗”的?那幾個臥軌的、跳樓的官員,真是傻,不是小傻而是大傻!在國資委的高官那里,陳久霖是個俊才、是個寶,顯然是不認為,或忘記了陳久霖曾是個欺上瞞下的罪犯。
官場運作體制與現代企業要求,本來是兩回事。但是,很奇怪,我們將兩者“結合得很好”。官場權力壟斷與企業利益壟斷,瓷瓷實實地結合在一起。就像官場不把納稅人的鈔票當鈔票一樣,國企老大也不把國企的鈔票當鈔票——虧了是大家的,賺了是自己的,甚至窮廟也能有富方丈。這些泱泱國企,在國內受政治權力和行政壟斷的保護下,活得潤滋滋地;到了國外與外國的現代企業一交手,大抵都是一副“病來如山倒”的模樣。有個要到國際金融市場練手的國企叫“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成立于2007年,簡稱為“中投公司”,結果是連連敗陣,動輒巨虧,從而出了一句民間笑話——“中投總是投不中”,真是概括得精當。
但是,你把國企弄得如何屁股朝天、臉面著地,你依然是官員一個,是不倒的“萬里長城”,至少也是“萬里長城”中一塊牢靠的“磚”。世上沒有比這更幸福的崗位與職業了。你瞧,陳久霖復出之事受到媒體曝光、公眾質疑之后,有關方面只給出了兩個解釋:一是符合程序,二是作些補償。多么溫暖,多么溫馨,多么溫情,多么幸福,多么的多么啊!
對“中國官員”這樣的美好崗位,誰人不向往,誰人不戀棧?放眼全球,人家傻子真多,你看看,日本首相鳩山由紀夫說辭職就辭職了,澳大利亞總理陸克文說下臺就下臺了,也真是的。不過,我們的官員們除了做官他們還能做什么呢?他們大部分能力單一、利益單一、職業單一、前途單一,而更可怕的是思維單一,所以只好在官場一條道兒走到底了。
不要問改了名的陳久霖“脫胎了嗎,換骨了嗎”,他依然是陳久霖,一個中國特色的“國企高官”。
題圖 / 烏紗戲法 / 鄺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