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殉葬

基 民

“五一”小長假，前往安陽看望了殷墟“老人”。

“老人”博大精深，卻不事張揚，在洹水之濱一睡就是三千三百多年，靜靜地，一聲也不吭。十九世紀末被一片甲骨驚醒。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揭開歷史的塵封，令世人震驚。她使殷商成為信史有了鐵證，并以眾多的出土文物為載體，詳實復述了殷商經濟的繁榮與文化的發達，同時，也客觀地指認了其戕害無辜的野蠻與無道。

殷商時期，人們認為祖先如同天帝，既能降災播禍，極盡懲戒殺罰之能事；也能施恩賜福，秉有興滅繼絕之神功，掌控著人的生死禍福。因而，祭祀祖先祈福避禍便成為隆重盛大的慣常儀式。殷墟出土的乙七宗廟及祭祀場遺址，就是當年殷商王族祭祀祖先的場所，總面積約三千三百七十九平米，而殉葬者竟多達六百余人，即“一個‘車隊六百余步卒，由一名統帥帶領著陳列在乙七宗廟的正南方”。殷墟“老人”指證：“這六百多名埋于地下的殉葬者，都是當年參加乙七宗廟落成慶典的儀仗隊員，表面上他們似乎是營造喜慶氛圍的使者，實際是以生殺活埋來助興壯威的道具，其作用略同于今天的禮花與爆竹。”

看著祭祀場遺址，比照地下殉人模樣復制的一具具骷髏，想象當年隆重的喜慶大典竟能借助生離死別、殺害活人的舞臺上演，且和諧統一得水乳交融，渾然天成，直令今人森然瞠目。殷墟“老人”解釋說：“這不奇怪。殷商是奴隸社會，奴隸主不僅占有一切財富，就連奴隸本身也是其私有財產，他們絲毫沒有人身自由，只能聽任主人恣意宰割。人說：‘奴隸不比豬狗，生命賤如草芥，‘七個奴隸才能換得一匹馬，‘殺死個奴隸如同踩死只螞蟻，正是當時奴隸地位和境遇的真實寫照。”

想殷商，屠殺生命令人顫栗，但畢竟時過境遷，且又是無道的社會，似可理解。而眼下，本該絕跡的殺戮行為借尸還魂：日思夜想挖陷阱，花樣翻新設圈套，導演出駭人聽聞的另類殉葬，其歹毒與兇殘絕不遜于殷商貴族。

譬如假劣食品害命：曾幾何時，“民以食為天”的食，竟成了傷害生命的毒餌。山西朔州農民王青華的一缸假酒，奪命二十七條，致二百五十多人中毒；安徽阜陽劣質奶粉，不僅使數百名兒童成為大頭娃娃，還奪去了八名幼童的生命；三鹿集團摻有三聚氰胺的牛奶，害死六名兒童，致全國三十多萬兒童中毒染病；至于假米假面假菜蔬、假油假肉假飲料等毒害生命的事，更是不可計數。再如礦難接二連三，噩耗不絕如縷，罹難人數從幾人、十幾人、幾十人直至一兩百人。而礦主違法作業則是礦難發生的主因之一。有的證照不全，根本不具備開礦條件，卻令工人冒險采掘；有的礦井已被主管部門查封，揭去封條砸壞鎖，也要唆使工人偷采盜挖。又如惡劣環境噬命，有的因作業環境險惡，經年積月，工人患上了職業病，而老板卻非但不積極救治，反以種種借口抵賴搪塞，一推六二五，把責任當皮球踢走，任病人在無助的哀痛中殞命……

殷商草菅人命，殺戮無辜，說到底是暴殄生靈、滅絕人性的無道行徑。盡管奴隸社會的保護傘極盡支撐庇佑，仍不免天地怒怨，人神共憤，而商紂暴君嗚呼在前，奴隸社會斃命于后，則是其咎由自取的定數。今人導演的另類殉葬，則是人本社會里、法制利劍高懸下的冒天下之大不韙。而罪首無他，惟有“孔方”阿堵物。他們跪物拜金，利令智昏，為了錢，可以給食物添加奪命之毒；為了錢，可以讓無辜的生命去蹈非法采礦的死亡陷阱；為了錢，可以將偌大的世界污染成閻殿魔窟；為了錢，可以把無辜的生命當做私欲的殉葬品……真叫人不寒而栗。然而，害人者必自害，到頭來，意欲殺戮他人者，必成為自釀罪惡的殉葬品。

殷墟“老人”總結：不管何時，何人，何種動機，凡歹毒無道、殉殺生命者，都將自取滅亡。一個社會尚且如此，何況個人！

只希望一切可怕的殉葬，能在法律武器的威懾中徹底絕跡！

插圖 ／ 殉葬 ／ 喬·希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