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不盡的“機關”

秦 海

《紅樓夢》里有一句針對王熙鳳的詩：“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其實，這句話是有“語病”的。恰恰因為“機關”沒有“算盡”，所以才誤了自己的性命。而世界上再聰明、再智慧、再偉大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機關”都“算盡”。

袁世凱就是一個例子。袁世凱一生的80%可以說都是比較順利的，這既得益于他的機遇，更得益于他的“算計”。他由此當上了共和后的中國大總統。但他并不以當上總統為滿足，也不以連任為滿足，甚至不以終身當總統為滿足。他還要把這最高權力傳承給自己的子子孫孫。于是又急不可待地冒天下之大不韙，要恢復帝制，登基當皇帝了。

袁世凱知道，帝制已經被推翻了，自己也曾信誓旦旦地擁護共和。如果自己反而恢復帝制當皇帝，肯定會引來反對和唾罵。但是，他又迷信絕對權力、迷信武力，相信只要大權在握、軍隊在握，就沒有什么難事辦不到。這些年流行一句話：只要用錢能辦到的事就不算事兒，這是“民方”的說法。其實人家“官方”更相信這樣的說法：只要有權，就沒有辦不到的事；而用權能辦到的事，就不算事兒。

但是，袁世凱又并非沒有一點顧慮，經過算計，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當時，各省的軍政長官叫“都督”，軍、政、財、人各種大權都握在手里。袁世凱改他們為“督軍”，只管軍，其他權力分別由其他人管理。對一些可能不聽自己話的地方實力派人物，還把他們弄到北京來，控制在自己手中。“北洋軍”是袁世凱一手建立起來的，他也憑借“北洋軍”呼風喚雨。但對這支軍隊會不會絕對擁護他當皇帝，也不放心。他當總統時段祺瑞是陸軍總長，掌握著“北洋軍”。袁世凱不放心段祺瑞，于是把軍權由陸軍總長手里收回到總統手里。不僅如此，他還新組建了一個軍官教練團，自己擔任團長，成了“北洋軍”以外的另一支武裝力量，而且給“北洋軍”供應軍官。袁世凱覺得自己把“機關算盡”了，于是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操作，終于登上了“洪憲”皇帝的龍座。

然而，“機關”他是算不盡的。他奪了那些“都督”的權力，恰恰引起那些“都督”的不滿；他奪了段祺瑞等人的權力，也引起“北洋軍”內部的離心離德。蔡鍔逃出北京，在云南起兵討袁；“北洋軍”的重要將領馮國璋則在南京聯絡幾省的“督軍”聯名要求取消帝制。全國一片討袁聲，袁世凱聲名狼藉，只當了八十多天的“洪憲”皇帝，便不得不宣告取消帝制。但這時，他當總統也沒人承認了。眾叛親離，羞辱交加，才五十七歲，便一命嗚呼了。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不是“機關算盡”“誤了卿卿性命”，而是那“機關”他根本就算不盡，卻以為自己“算盡”了，結果誤了自己的性命。一切絞盡腦汁要“算盡”“機關”的人都會遭到算不盡的報應。秦始皇要把“機關算盡”，“焚書坑儒”，想確保皇位萬世傳承。但秦朝二世就亡了。明太祖朱元璋為確保自己的長孫建文帝繼承皇位后牢固掌權，把可能構成威脅的老臣、大臣幾乎殺光，但就是沒有算到自己的另一個兒子燕王朱棣。他死后朱棣起兵趕走了建文帝，自己當了皇帝。前蘇聯的斯大林也是“機關算盡”，把可能的反對者都以“莫須有”的罪名清洗掉，卻沒有算到赫魯曉夫，在他死后做了否定他的秘密報告。赫魯曉夫也是“機關算盡”，把包括擁戴他否定斯大林的國防部長朱可夫元帥都解了職，卻沒有算計到勃列日涅夫，人家發動政變推翻了他。

世上的“機關”誰也算不盡。為私欲算盡“機關”的人，最后都會誤了“卿卿性命”。即便僥幸誤不了性命，也會誤了名聲。

插圖 ／ 損人不利己 ／ 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