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科員筆記

牟丕志

我這個人就是當小科員的命。在局里工作多年，本來有多次升職的機會，可是天不作美，不是自己一時大意給放棄了，就是讓人家給搶了先。眼見著升職無望，心里倒是平靜下來了。我發現，其實自己挺喜歡當一名下級，下級最省心了，少了很多的麻煩。你看那些出事的官員，都是有職有權的?？纯茨切R失前蹄的高官，在任時確實風風光光，令人羨慕，可是，當他們被關進鐵窗的時候，也夠可憐的。如果甘當下級，甘當小卒，就不會如此了。所以我很珍惜當小卒的權利，并努力工作著，以報答上級的關愛和支持。當小卒也是有學問的，對此，我深有體會。

我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其實，我是一個內向的人，可當了十幾年的下級，我不知不覺地變成了一個愛笑的人。我笑得很甜美，很得體，很有感染力。有一次，我去一家商店買東西，無意之中說機關要裁員，自己面臨著下崗的命運。不料，那人忽然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對我說：“你要是真的下崗了，就到我這里來當營業員吧，我給你開高工資，你這人面善，笑容特美，我們正需要你這樣的人?！蔽疫@才發現，是我的笑容感染了他?？晌抑牢以絹碓讲荒苤渥约旱男θ萘?，不論什么事，我都一如既往地面帶微笑。一次，我坐火車，丟了五千元錢，我慌了神，趕緊去找乘警，當我面帶微笑地向乘警陳述丟錢的經過時，那位乘警說：“你是不是開玩笑，丟了錢還這么高興？”我說：“我不是真心地笑，我笑慣了，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弊詈箦X還是沒找回來，大家認為我是在搞惡作劇。

我很懂事，任勞任怨。在單位，我承包了所有的諸如掃地、打水、清理雜物、擦玻璃等體力活。因為我是下級。作為下級，我怎能讓上級干那些不是他們應該干的事情呢？上級總有更重要的事干，這是當下級的最應該明白的道理，如果連這些最起碼的道理都不懂，那你想當上級，還有門兒嗎？讓老婆高興的是我把干雜務的習慣帶到了家里。每天早晨，我早早起床，把家里的所有房間打掃一遍。老婆說我學乖了，學會體貼妻子了。為此，她多次流下感動的眼淚。我常對老婆說：“這是我們當下級的應該干的，你作為上級，坐鎮指揮就行了?！崩掀疟頁P我會說話了。我總是說：“這都是你領導有方，應歸功于領導?！焙髞?，我干脆把老婆稱為領導。我發現，這樣一來，老婆十分高興，大大減少了打我罵我的次數。

我學會了為上級著想。比如，看到領導拎包，不管大包小包，我總是很熟練地搶到手里。我覺得，作為下級，就是應該主動為領導拎包。領導日理萬機，一個當下級的應該以能夠為領導做事而感到自豪?？刹恢獮槭裁?，我拎包拎上了癮，以至時間長了不拎包我就感到難受。于是，我常到一些大商場，專門為那些需要幫忙的人拎包。時間久了，我的這一行動引來了好多記者，他們非要采訪我不可。他們問我為別人拎包時，想的是什么。我說：“為領導拎包是我應該做的，這是神圣的使命。”我發現他們用奇怪的眼光瞧著我，我知道他們對我的回答不太滿意。于是，我趕緊改口說：“我時時想起雷鋒，雷鋒是我終身學習的好榜樣，我要把雷鋒精神發揚光大。”聽了我這番話，他們趕緊用筆把我的話記在本上。為了這句假話，我至今常常感到內疚。不過，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要是講了真心話，恐怕這些記者就白來一趟了。那么，他們就會受到領導批評，我不希望那樣。

我擅長察言觀色。我一看別人的臉，就知道他高興與否，滿意還是不滿意，是想發火還是想唱歌。在一般情況下，我做出判斷只需半秒鐘的時間，有時甚至更短。后來，就連誰在家中同老婆吵架這樣的事情我都能從大家的臉上看出來。領導不高興時，我就盡量躲開，因為，你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去惹領導，那么你十有八九沒有好果子吃。自從我掌握這一本領后，我同老婆吵架的次數少多了。原因是，我通過察言觀色，知道我老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不高興時，我就躲開她，這樣，問題就自然得到解決，為此我感到幸福極了。

插圖 ／ 天天都高興 ／ 羅伊·克里斯泰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