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呀找呀找娘家

王 安

工會主席的笑臉永遠燦爛著，發月餅發毛巾，春游秋游喝大酒，持續溫暖著。

但唐曉冬卻是滿臉黑線。唐曾是北京三環相模新技術有限公司的工會主席，這是一家中日合資企業。據報道，2004年，唐曉冬因為工人維權而被公司開除。唐把公司告上法庭，后敗訴。

據報道，事后這家公司的負責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明確表示“得到了北京市總工會的支持”。這就有點詭異了，上級工會不是基層工會的娘家嘛，怎么可能背后捅刀子？是日資老板瞎說？還是報道有誤？

不那么燦爛的還有方俊，他是北京市朝陽區一家小型韓資企業的工會主席。“最近我們正與老板集體協商提高工人工資，老板對我越來越不滿，我擔心有一天會步唐曉冬的后塵。”

拿著老板的票子，不替老板說話，不僅老板要收拾你，大家也覺得你沒有職業精神。國美陳曉有職業精神嗎？網上說什么的都有。

方俊現在要搞清楚的是：到底誰是自己的娘家。當然，工會組織從來就認定自己是方俊的娘家，是所有工人的娘家。借全國總工會的威勢，北京市總工會也在全力推進工資集體協商制度。上戰場靠誰與老板談判？當然是工會，但工會主席拿的是老板的錢，老板是娘家……于是，北京市總工會開始琢磨改革，包括直選基層工會主席和經濟獨立，把基層工會拉進娘懷里。

且按下直選不表，單說工資，即所謂“經濟獨立”。北京的試點辦法是對工會人員進行補貼。錢從哪里而來？北京市政府投入三分之一，區政府投入三分之二。

北京市現有基層工會一萬一千多家，那數萬人的花費當不是個小數目。另外，不好意思，有點銅臭味了——有些基層工會主席位列企業副總之尊，薪水頗豐，那千把塊的補貼，恐怕不會讓他們找到娘家的感覺。

更麻煩的是，如果政府要保護投資環境，認為維穩大于維權，不同意工會與老板鬧怎么辦？錢是政府給的，政府是娘家，工會不能不聽娘家的話吧？并且，那唐曉冬、方俊是合資或外企的工會主席，如果是在國企，政府是國企的老板，工會主席能拿著政府的錢去壞政府的事嗎？太沒有職業精神了。

正當中國的工會主席們左右為難找娘家時，老外急了。

7月20至25日，廣州市總工會主席陳偉光率團訪問了美國舊金山、洛杉磯、紐約、華盛頓等城市的工會組織。中國人很自豪，是美國人請咱來的。6月開始，舊金山總工會就以“溝通兩地事務，交換勞工權益看法”為由，多次相約，終促成此行。

舊金山總工會提出要和廣東工會組織聯手，調整蘋果公司對中國的代工價格。蘋果公司是富士康最大品牌商，總部設在舊金山。舊金山總工會認定，深圳富士康員工墜樓事件，蘋果公司的責任大于富士康，遂不斷施壓，末了蘋果公司被迫往上游讓利，聲稱給富士康每臺iPad產品補貼三美元九十八美分至七美元九十六美分。據數據顯示，富士康握有六百一十萬臺的iPad組裝訂單，這筆錢如能落到員工頭上，也確實是一筆福利。

此前2008年廣州市總工會訪問洛杉磯時，洛杉磯港口工會亦提議，廣州南沙港至洛杉磯港口已成為世界重要航運線，兩港工會可以聯手行動，如果船東對南沙港工人不好，洛杉磯工會可以采取手段聯手呼應，反之亦然，讓勞工“在世界海運離岸和到岸價中享有合理發言權”，進出口通吃。

盡管如此熱乎，但老外當不了中國人的娘，他們也沒想把誰當兒子一把屎一把尿的養。他們只是覺得，中國工人數以億計，要是能獲得聯手，那才是“美中工人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如此庸俗，如此實用，沒留神卻響應了偉大導師馬克思的宏偉理想——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唱響了貝多芬的嘹亮圣歌——世界大同。

打住，無限高尚是無恥的。同樣是美國工會，他們和中國工人搗亂，起訴中國輪胎工人搶了他們的飯碗；在秘魯，第三世界的工人罷了中國首鋼的工，要求漲工資以及像中國一樣擁有職工幼兒園。雜念忒多了，與高尚無關。哪像咱中國工會這么單純：找到娘家，為工人服務。

【原載2010年9月8日《中國青

年報·冰點》】

插圖 ／ 保護 ／ 德維利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