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龍貴
《千龍網》記者阿良發表了一篇針對一家私營企業的批評報道,休假期間遭山東萊陽警方追蹤調查,因為害怕成為第二個“仇子明”,阿良只能“潛伏”式繼續休假。近日,著名律師富敏榮已致函中國記協,緊急呼吁對因批評報道而引起的新聞事件,不要動輒行使刑事“調查”手段對付媒體和記者,媒體和記者有權按照國際慣例對新聞來源和線索予以保密。
自2008年的西豐“進京抓記者案”后,記者被打、被通緝、被跨省追捕的消息便不時見諸報端。這一現象,在前不久紫金礦業“封口費”事件、霸王員工沖擊報社等集中發生的幾起事件中達到極致。 盡管每一起事件都遭到了輿論的強烈質疑,盡管我們從未停止過對此類事件的關注,盡管有一些常識已經重復了千百遍,但是我們看到,在資本與權力的合力下,輿論監督被圍追堵截、四處躲藏的困境并沒有根本性的改善。
記者阿良被萊陽警方以刑事手段調查,幾乎就是每一起記者被打擊報復事件的翻版。今年7月21日,阿良和劉洪昌采寫《瀚霖生物:中國生物化工行業的又一大忽悠》一文,披露該企業存在的諸多問題。7月23日,山東萊陽市委宣傳部發來函件,稱該報道不實,要求撤稿,并承諾不向《千龍網》和記者追責。然而在《千龍網》撤稿后,萊陽警方并沒有兌現承諾,反而專程派人來京調查記者,要求阿良終止休假立即趕回北京接受詢問,并威脅稱“警方將驅車千里追蹤調查”。屈辱和恐懼之下,阿良只能選擇關閉手機“潛伏”式繼續休假。
除了同情與憤怒,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從報道出臺后兩天內即匆忙做出“報道不實”的草率結論,到出爾反爾先禮后“兵”;從以“保護明星企業”為名要求撤稿的荒唐,到直接以行政力量干預正常的輿論監督,萊陽方面所走的每一步都充滿了疑問,幾乎犯下了所有可能犯的錯誤,但他們每一步都走得理直氣壯、有恃無恐。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保護好“明星企業”;政府誠信不重要,重要是如何不擇手段地讓媒體乖乖就范;甚至法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讓手中的那點權力發揮到極致。缺乏對法律的起碼敬畏,喪失了基本的行政倫理,將行政強權高高凌駕于新聞自由和權利尊嚴之上,顯而易見,這遠比打擊報復輿論監督更讓人心驚膽寒。
最讓人不安的是,即便《千龍網》撤稿之后,萊陽方面仍然執意要向記者追責。悲哀之處不在于媒體的委屈求全,現實語境下,暫時的妥協或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而在于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度,等于是將輿論監督逼入了無路可退的絕境。很顯然,這已經不是一個地方政府在向一個普通記者追責,而是公權力在向整個輿論監督咆哮和示威,其所傳遞出的極為惡劣的負面效應,無疑會加劇新聞環境和媒體監督權利的進一步惡化。
針對一系列輿論監督被報復事件,新聞出版總署前不久曾表示,一定要維護記者合法采訪的權益。現實表明,這種停留于口頭上的“維護”是多么地脆弱。法律界和新聞界眾多有識之士則呼吁,應盡快依據憲法制訂《新聞法》,但看上去這還很遙遠。而眾多以行政力量非法干預新聞報道的官員,真正被問責者至今寥寥。主管部門的不力,法律保護的缺失和滯后,以及權力的放縱和無畏,共同造就了記者被千里追查的悲涼。正義何時才能結束流浪?
插圖 / 支配正義 / 阿爾伯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