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列車

范大宇

在一個雪花紛飛的夜晚,程萬里像往常一樣,從醫院跑出來,然后匆匆鉆進北京雍和宮地鐵站。他要趕末班車回到郊區的租住地。

在通道里,程萬里又看到了那個在墻角蜷縮著的上了年歲的女乞丐,她青筋畢露的右手搖晃著一個破搪瓷缸,里面的幾枚硬幣發出“當當”的響聲。程萬里天天能遇到這個女乞丐,從來沒有正眼瞅過她。可今天不知怎么,從心里升起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他就掏出了一塊錢,放入那搪瓷缸里。那乞丐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緊接著又說了一句:“小伙子,需要我的幫助嗎?”

什么,你幫助我?程萬里想笑,可是他笑不出來。他想哭,可早已沒有了眼淚。半年了,為了未婚妻明明的病,他已經竭盡全力,已經山窮水盡。今天下午醫生說,明明最多還有半個月的時間。程萬里要把自己的一個腎捐給明明,但是匹配不成功。唉,就是能匹配,又從哪里找十幾萬塊錢的手術費呀!程萬里太需要幫助了,可是這乞丐能幫他什么?他不想耽誤時間,但那乞丐又追著說道:“我真能幫助你!”

程萬里遲疑地轉過身,問:“你怎么幫?”

老乞丐慢慢地從懷里掏出一個撥浪鼓,說:“這個送給你,它能幫助你的。”

程萬里接過這小孩子玩的東西,看了看,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就感到好笑,心說:這要飯的,精神不正常吧?

可那老乞丐卻一本正經地說:“記住!你順時針轉,它就會帶你到一個神秘的地方,逆時針轉就能回來。去吧,祝你好運!”

程萬里苦笑了笑,問:“你為什么要幫我?”

老乞丐說:“我只幫助有善心的人。你就是。”程萬里將那撥浪鼓收起,扭頭走了。身后傳來老乞丐的聲音:“小伙子,切記不可貪心,否則,你后悔都來不及的!”

站臺上等車的人很多,程萬里回想剛才的事兒,感到挺有趣,連乞丐都可憐自己,唉,我怎么混的!想著想著,他下意識地把撥浪鼓轉了轉。正轉著,就看見一列地鐵呼嘯而至。他一步跳了上去,車開了,程萬里卻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整個車廂里只有他一個乘客。怎么會呢,難道站臺上那些人都沒上車?隨著時間的流逝,程萬里更感到不可思議了,這趟列車一直在開,一直不停站,也沒有廣播報站名。空蕩蕩的列車在隧道里“轟隆隆”地開著,聲音刺耳,程萬里突然感到了恐懼。他站起來,向其他車廂走去。但是,每節車廂都是空的,沒有一個旅客。

當程萬里幾乎絕望地推開最后一節車廂時,他愣住了:這節車廂不像是車廂,而是個手術室,無影燈下,幾個醫生正在做手術。看有陌生人進來,一個醫生問:“你要做什么手術?”

“我?”程萬里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看是不是在做夢。他感到了痛,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幻影,于是問:“能做腎移植嗎?”醫生點點頭。“多少錢?”醫生搖搖頭說:“我們不要錢。你做?”

程萬里連連擺手,這一擺手,沒想到把手上的撥浪鼓搖動了,他的大腦里突然一陣空白,只覺得“轟”的一聲,又回到了地鐵站臺。他看看前后左右,剛才等車的旅客還在。

程萬里盯著手上的撥浪鼓看,感到剛才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但他知道不是夢,他真的進入了人們常常說的“時光隧道”。他是遇上了仙人,遇上了救星,自己手上拿的是一個能救明明生命的無價之寶!

程萬里萬分高興,他跑回醫院,在醫院住院部的座椅上坐了一夜。天一亮,他就沖進病房,將身體十分虛弱的明明硬是拉到了地鐵站,然后讓她閉上眼睛,緊緊抱著她,順時針搖動了撥浪鼓。一切都像昨夜曾經發生過的一樣,程萬里把明明送到了列車上的手術室里。醫生們也不問什么,很快就給他們兩人做了換腎手術。奇怪的是,這些醫生既沒要家屬簽字,也不問明明什么血型,好像早就有人安排好了似的。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剛剛做完手術,明明就完好如初了。

一切都像是天方夜譚。程萬里和明明首先想到的是去感謝那個給他們帶來幸福的乞丐,卻發現她不在了。

雖然明明的病好了,可是這半年多來看病欠下的幾萬元債務還是要還的,明明就要程萬里趕快找份工作,掙錢還債。可是程萬里盯著手上的撥浪鼓,有了新的想法。他說:“我們抱著金飯碗,怎么還去要飯呢?”

明明不明白。程萬里就說:“那醫院里,像你這樣的病人不是很多嗎?有的人雖然有錢,但沒有腎源,而我們可以幫助他們呀!”

明明點點頭:“對對對!幫助那些和我一樣的人。”

程萬里笑了,說:“但咱們不能白幫,咱們得收錢。”

明明皺起了眉頭,說:“別忘了那乞丐說的話,咱們不能有貪心。”

程萬里似有所悟,可隨即說:“我們得還債呀,還債是不能算貪心的。”

于是,程萬里和明明回到了醫院。醫生們看到已經病危的明明居然奇跡般地康復了,都感到不可思議。病友們在向她祝賀的同時,紛紛打聽她吃了什么偏方?這時,程萬里拍著胸說:“只要10萬塊錢,我包你病好!”

10萬塊錢就能把晚期腎病治好,這太便宜了!讓人簡直不敢相信。程萬里說:“咱們先治病后付款,治不好不收錢!”

于是,有十個病人當場要求程萬里快給他們治病。

程萬里將那些病人帶到了地鐵車站。當他們走過那段通道時,又遇到了那個女乞丐。程萬里一愣,但是他沒有停下腳步。那乞丐伸出手說:“你應該還我那東西了。”程萬里仍不理。那乞丐在他身后說:“你的貪心會毀了你的!”可這時,程萬里怎么可能半途而廢呢?他帶著十個病人,在站臺上搖動了那神奇的撥浪鼓。

一切都那么順利。十個病人也感到自己迷迷糊糊地就治好了病,但是他們沒食言。程萬里一夜之間就有了100萬。明明這時說:“趕快把這撥浪鼓還了吧!”

程萬里卻堅決地否定了。他要繼續干下去。

是的,在現今,晚期腎病病人是很難康復的,所以,程萬里不愁沒有客源。當他再次領著幾個病人去地鐵站時,為了不遇到那個女乞丐,他避開了雍和宮站,而是選擇了安定門站。可是,他們剛剛走進地鐵通道,就看見那個女乞丐正滿面怒容地等著他。女乞丐口氣強硬地說:“把東西還我!”

程萬里心虛了,說:“我再用最后一次。”

女乞丐說:“你太貪了。這會毀了你的!”

程萬里心里暗笑了一下,在金錢和信用面前,他看重的是金錢。他帶著病人“呼”地從女乞丐身邊沖過去,跑到站臺,然后急急地搖動了撥浪鼓。

第二天,當程萬里興奮地數著一張張鈔票時,他突然感到后腰一陣劇痛,冷汗隨著就冒了出來。這疼痛越來越強烈,很快他就處于昏迷狀態。明明急了,將程萬里送到醫院搶救室。一檢查化驗,程萬里竟也是晚期腎病。當程萬里蘇醒過來知道病情后,他并沒有驚慌,而是要明明攙扶著帶他去地鐵站。他相信只要能走到地鐵站,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但是,當他和明明站在地鐵站臺上,一遍遍地搖動那撥浪鼓時,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程萬里又順時針逆時針地反反復復地搖,都沒有用。程萬里有點絕望了。猛地,他又想起了那個女乞丐,他要找到她。他知道,只有那個乞丐能給他希望,給他生命!

程萬里咬著牙,拖著虛弱的身體,在北京地鐵各條線路里苦苦尋找那個女乞丐。別說,還真讓他找到了。程萬里和明明雙雙給女乞丐跪下了,求她救命。程萬里對天發誓,說病好了后,再也不會起貪心了。那女乞丐半瞇著眼,淡淡地說:“這世上什么藥都有,唯獨沒有后悔藥。”說罷,那女乞丐步履蹣跚地走了。程萬里知道求女乞丐已經無用,他抱著最后的希望回到醫院,他要明明找醫生配腎源。他現在是富人了,幾十萬塊錢對于程萬里來說已經不在話下。可是,醫生說:沒有合適的腎源。

程萬里這才感到徹底絕望。他終于明白了,再多的錢對于他來說,都如同廢紙。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人哪,別太貪!” ■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