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回電

林樹榮

一

在市一醫(yī)院當婦產(chǎn)科主任的謝玉蘭,正在手術(shù)室為一位產(chǎn)婦接生,突然有個護士推門進來:“謝主任,有您的電話,是您兒子學(xué)校打來的,說有重要事情。”“噢——”謝玉蘭感到意外,“讓他們等我一下,這里馬上就好。”她的話音剛落,“哇”地一聲,一個男嬰呱呱墜地。“一個小王子又誕生了!”謝玉蘭邊舒心笑著說,邊將嬰兒的臍帶剪斷交給護士,除下手套,快步出去接電話。

“謝醫(yī)生,載學(xué)生去旅游的大客車翻了,你兒子不幸壓在車下,現(xiàn)在市二醫(yī)院急診室搶救。”不啻是五雷轟頂!謝玉蘭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拔腿就往大門口跑。當她走進市二醫(yī)院的急診室時,卻見一床白被單已將兒子的身體蓋住,兒子露著的腳上的旅游鞋還是她早晨拿給他的,不想一個半小時前還在她面前活蹦亂跳的兒子,竟匆匆離開了人世!就在她把一個小生命接到這世界上來的同時,一個年輕的生命卻離開了這世界,而且是她的親骨肉!她欲哭無淚,悲痛欲絕。在白發(fā)人送走黑發(fā)人后,她人整整瘦了一圈,鬢角又添了幾許白發(fā),還經(jīng)常失眠。想想自己這一輩子真是夠苦的,丈夫是自己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后來去了美國,四年后回來給了她10萬元錢,隨后跟她辦了離婚手續(xù),原來他在美國早有了新歡!從此兒子鋼鋼便失去了父愛,在這個單親家庭里長大。她全身心的付出,想努力給他幸福,誰知卻……

她常常癡癡地打兒子的手機,幻想著他能給她回電。兒子曾癡迷上網(wǎng),她好不容易才把兒子拉回正道,有了手機她也好隨時掌握他的思想和行動。追悼會上她特地讓兒子把手機帶走,也是這個目的。可是她每次聽到的都是客戶小姐千篇一律的錄音:“對不起,對方已關(guān)機。

二

時間很快,一年過去了。這晚謝玉蘭又撥打兒子的手機,想不到竟通了!兒子問:“你是誰?”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心止不住一陣狂跳,忙顫抖著嘴唇說:“鋼鋼,我是媽媽,媽媽呀——”“媽媽!”兒子親熱地喊了她一聲。“噯,噯!”她忙回答,“你在哪里?”“我、我在網(wǎng)吧。”她一聽心猛然一涼,怎么天堂也有網(wǎng)吧?便馬上像以前那樣苦口婆心勸道:“什么,你又去網(wǎng)吧了?媽媽平時是怎么教導(dǎo)你的?難道你不想念書了?以后不想考大學(xué)了?鋼鋼,乖,聽媽的話,快離開網(wǎng)吧,回學(xué)校去。”“媽,我錯了,我現(xiàn)在就離開網(wǎng)吧回學(xué)校去。媽,你在天堂多保重!”

怎么要我在天堂多保重?兒子的最后一句話,使她驀然從似夢似幻中回到現(xiàn)實世界。她想兒子已死了一年,怎么會回她電話呢?聲音又酷似鋼鋼!不,這絕對不可能!她腦子糊涂了,便又打他的手機。“對不起,對方已關(guān)機。”還是客戶小姐的那句錄音。

這晚她失眠了,不知打了多少回兒子的手機,但都是關(guān)機。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又打他的手機,竟然又通了!她迫不及待地說:“鋼鋼,我想跟你見上一面。”“好。媽媽,我也正想跟你見上一面呢!在什么地方?”她想了想說:“那就在五一廣場中心旗桿那兒,七點正,我穿著白大褂,不見不散。”“好。”

她顧不上吃早飯,匆匆朝五一廣場趕去,到那里剛好七點鐘,見旗桿圍欄旁站著一個瘦瘦高高中學(xué)生模樣的青年。他也看到了她,迎著她走來。“你叫鋼鋼?”她首先發(fā)問。“嗯。小名剛剛,大名劉剛,剛才的剛。”他說話的聲音真像她兒子!“噢——”她頓時明白那是巧合!自己兒子的小名也叫鋼鋼,但大名叫李鋼,此鋼非彼剛!

“你怎么用這個手機號碼?”她又問。“噢,我昨天換了一款手機,店里給了我這個號碼,說這號碼已空了一年。”“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告訴他說:“那曾是我兒子李鋼的手機號碼。”“你兒子的?他怎么不用了?”“他死了。”她痛心地說。“啊——”劉剛吃了一驚,“怎么會?”“車禍。”“太可惜了。”他同情地搖著頭。“你怎么要你媽在天堂保重?”她把心中的疑問道了出來。“因為我媽也死了。”他哀傷地說,“是癌癥。”“噢——太不幸了!”“唉,我真渾!”他用手捶著自己的頭。“怎么了?”她驚愕地問。“我太管不住自己了,害得我媽……”他后悔不已地把事情告訴了她。

三

“我也跟學(xué)校里許多同學(xué)一樣迷上了網(wǎng)吧,且不能自拔,成績直線下降,這可把我媽急壞了,為了看住我,她竟晚上守在網(wǎng)吧門口!我不知道她已身患絕癥,竟還跟她玩起了捉迷藏!直到她住進醫(yī)院,我才懊悔莫及。”“那你爸爸呢?”“他早就跟我媽離婚了。”“那你靠什么生活?”“爸爸每個月給我500塊錢生活費,其他什么都不管。”謝玉蘭很是氣憤:“哼,真是個不負責(zé)任的男人!他不配當父親!那你怎么又去網(wǎng)吧了?”“失去了媽媽,我萬念俱灰,經(jīng)不住同學(xué)的慫恿便又……”謝玉蘭聽了長長地嘆了口氣。

“媽媽!噢,阿姨!我收到您的電話心里十分害怕,想媽媽莫非在天有靈,知道我老毛病又犯了,便打電話給我?加上阿姨您聲音跟我媽挺像,我媽也是這樣勸我的,所以我信以為真,便馬上離開網(wǎng)吧回家了。”“我也感到納悶,想弄個明白,便打了你一晚上的電話,可你卻關(guān)機了。”“噢,我手機在充電。我躺在床上左想右想不對,也想弄個清楚,所以一早便開了手機,沒想您真打電話過來了。”“原來我們都誤會了。”謝玉蘭笑著說,“剛剛,希望你能夠管住自己,不去網(wǎng)吧,時刻想到媽媽對你的教誨,那樣你媽媽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嗯。”他點點頭。“那我走了,再見!”

見謝玉蘭轉(zhuǎn)身離去,劉剛忙喊住她:“阿姨!”“還有啥事?”他怯怯地望著她不敢說。“說吧,什么事?”“我、我想認您做媽媽。”謝玉蘭感到心里一熱,趕忙答應(yīng):“好啊,我也真想認你做兒子呢!”“媽媽!”劉剛親切地喊了聲。“噯!”謝玉蘭大聲地答應(yīng),一把摟住他肩膀說:“走——兒子,媽送你上學(xué)去!” ■

(責(zé)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