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為青春導航

文/李廣君 白惠文 方文舟 本刊記者 祁振欣

空軍中尉高用燊，濟空雷達某團三站副站長。2000年畢業于廈門集美大學社科系，同年入伍，至今已有近10年。這個2000年冬季走入軍營的大學生士兵，以讀完大學上小學的心態，積極適應軍營生活，從平凡工作崗位干起，先后3次被評為優秀士兵，2次榮立三等功，被軍區空軍樹為“優秀士兵標兵”，被空軍評為“優秀共青團員”，2003年3月參加了空軍第5次共青團代表會議。轉為一期士官一年后，因工作表現出色，保送至解放軍軍事經濟學院，被提升為軍官。

初入軍營：不為落差遮望眼

那是一個沒有星光的夜晚，高用燊和一節車皮從福建拉來的老鄉進入某新兵集訓大隊。到軍營第一頓飯吃的是煮“朽”了的面條。對他這個吃慣了大米的南方兵來說，這是他從小到大吃得最難吃的一頓飯。這著實讓他沒想到！然而，讓他想象不到的東西還在后頭。正在睡夢中的高用燊被一陣急促的哨聲驚醒，“起床，集合！”帶兵班長的吆喝聲又硬又冷。

新兵們嘴角哈著白氣，迎著寒風向操場跑去。此時，天剛放亮，高用燊向營區外望去，光禿禿的山頭一片蕭條，只有一些白楊樹黑魆魆地立著，連村莊和炊煙都沒看到。高用燊心中“咯噔”一下，我怎么來到這么個地方當兵呢？

在大學時，校園風光旖旎，四周大廈林立、霓虹閃閃，那種自由的空氣與見棱見線的軍營截然相反。這種環境的落差還沒適應，更大的落差又接踵而來了。

知道部隊要求嚴，但沒想到嚴得近乎苛刻，與追求自由、崇尚民主的大學形成鮮明對比。那天，新兵以排為單位訓練踢正步，整整一個上午，紛紛揚揚的大雪沒有停，隊列訓練也沒有停，操場回響著新兵踢正步的“啪啪”聲。大雪覆蓋了訓練場，唯有新兵們踩出的一條條道面露著青灰本色。訓練中，高用燊的褲腰帶松了，感覺褲子一點一點往下滑，他趕緊喊“報告”，但隊伍仍在前進，直到隊伍走到指定位置，班長才命令道：“高用燊，動！”這次隊列中的洋相讓他含著眼淚明白了什么叫令行禁止，軍紀如鐵。

半年多的新兵和學兵訓練，高用燊和所有新兵一樣，僅外出過兩次：一次是大年初二集體去爬營院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另一次是五一節放假集體徒步5公里到最近的村鎮購物。

入伍以來，高用燊先后在3個遠離機關、遠離城鎮的邊遠艱苦雷達站工作過。當戰士時，他在與村莊毗鄰的雷達一站一干就是3年。2006年7月，他軍校畢業后分配到和團機關在一起的戰勤連當排長。同年12月，雷達二站干部缺編，團里調整高用燊到二站當排長。他上午接到命令，下午就來到遠離機關100多公里的連隊報到，連行李都沒來得及帶。2007年12月，他被提升為三站副站長。這個連隊離團機關更遠，坐長途客車要走6個多小時，但高用燊還是安心待了下來。

這些年，無論工作生活環境多么艱苦，都沒有削弱高用燊的從軍報國之志。他愛崗敬業，踏實工作，取得了驕人的成績。當戰士3年，年年被評為優秀士兵，在同批兵中第一個當班長，第一個立功；當干部，他被團里評為優秀共產黨員，又榮立三等功1次。

正視自己：調適心頻找坐標

當初選擇到空軍當兵，以為就是當飛行員開飛機或者是在飛機上跳傘，而自己卻別無選擇地學起了雷達操縱專業，整天報數碼、報航線，10個數字和尚念經似的一天念到晚。這是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困擾著高用燊的課題。

一次，大隊領導講戰備教育課，用中國版圖做切入點，講周邊的安全形勢，高用燊第一次知道中國周邊還有這么多潛在的不安全因素。當晚，他浮想聯翩，覺得作為大學生士兵應該干點有意義的事，不應該每天像和尚念經一樣整天報數字。他請一個要好的大學同學寄來《戰爭論》、《孫子兵法》等幾本書，每天晚上打著手電在被子里閱讀研究，想象著如何指揮部隊攻城略地。

那些天，高用燊眼圈熬得通紅，研究作戰理論的熱情空前高漲，但測報訓練成績卻一落千丈。當時，學兵訓練隊實行連帶懲罰，一人違紀全班受罰，而且罰全班時偏偏不罰本人，當全班學兵在他眼前被罰連續做100個俯臥撐時，他心里特別難受。事后，同班學兵七嘴八舌對他進行了批評攻擊，“連列兵都沒當明白就想當將軍！”這句話不留情地鉆進了耳朵，既刺痛了他又警醒了他。從此，他開始注重從平凡做起，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基礎集訓后，他被挑選為厘米波雷達操縱員，這相當于學駕駛考A照，難度不小。

只有平庸的人生，沒有平凡的崗位。當兵前，高用燊沒干過農活和家務。到部隊后，無論是種菜、幫廚還是打掃衛生，樣樣學著干，從來不甘人后。夏天，連隊組織清除營區四周的雜草，高用燊手掌磨起血泡也不吭聲，仍和大家搶著干。平整菜地壟臺是個細功活，他主動跟老兵學，拉起繩子校正壟臺直不直，一個個壟臺被他拍得又平又光又有棱角，連老兵都豎大拇指。

連隊沒有文書編制，高用燊主動履行文書職責，訓練之余把連隊圖書閱覽室的書籍分類擺放，建立了借閱登記本，管理得井井有條。戰士們打完撲克、乒乓球，他就不厭其煩地整理凌亂的桌椅、散落的撲克牌。

當了班長的高用燊，不再像當“新兵蛋子”時那樣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了，實踐讓他懂得了“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的道理，所以他從不以班長自居，仍然像新兵一樣埋頭干活。

找準自己的位置，也就找到了當兵的感覺

說來也怪，“高大空”的想法漸漸散去，找準了自己的位置，也就找到了當兵的感覺，干什么都覺得順手。學兵時，高用燊學的是操縱“厘米波”雷達。分到雷達一站后，連隊裝備的是“米波”雷達。這種波段轉換訓練，相當于專業從頭學起。那些天，高用燊每天5點起床，整理完內務衛生就鉆進訓練室練習測報，有時早飯都顧不上吃。時值盛夏，電風扇吹出的風都是熱的，他在訓練室一練就是幾個小時，一組組枯燥的數字眼入嘴出，嘴里報著上一點，眼睛看著下一點，滿腦袋都是航線、高度等參數。一次，高用燊剛從訓練室出來就去給同學打電話，竟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報成了雷達專業術語“洞五勾三，拐三四勾六……”，同學聽了一頭霧水。正是憑借這種精神，他在同批兵中第一個放單工作，在年底團組織的軍事訓練考核中獲得了全連第一的成績。

2002年3月，連隊裝備新式兵器，原來的“米波”雷達換成了“分米波”雷達，高用燊又一次很快完成了專業轉換，成為一名能操縱3種不同波段的“全波段”雷達兵。同年7月，空軍下發《新型雷達兵模擬訓練系統》，這讓很多深諳傳統方法搞訓練的老兵在高科技練兵面前束手無策，而對于會操作電腦的高用燊來說，他占了不少優勢，全團操縱員分兩批集訓，集訓結束考核時，高用燊獲得了第二批第一名的成績。

2002年9月，團里抽調精兵強將組成小分隊到某飛機儲存中心執行雷達情報保障任務，高用燊是小分隊里唯一的義務兵、唯一的雷達操縱員，他負責引導的飛機都是外區飛來，不僅老舊而且飛行員不熟悉機場，這對雷達情報保障提出了很高要求。在前后一個半月時間里，他精心調校雷達回波，把探測范圍向頂空盲區延伸，先后保障飛行40多架次，無一漏情。

戰勝挫折：咬定青山不放松

像許多大學生新兵一樣，高用燊的成長也并非一帆風順。他到部隊后遇到的第一個挫折是新兵連時沒有當上 “新兵副班長”。作為全大隊幾百名新兵中僅有的3名大學生之一，他當時還是很看好自己的，但是事與愿違，他所在班的副班長被一名只有初中文化程度、比他小3歲的新兵當上了。

這件事對初入軍營的高用燊打擊很大，自己是新兵中的“大哥大”，比所有新兵都大一兩歲，與帶兵班長同齡，卻連個“班副”都沒干上。超強的自我修復能力使高用燊很快從挫折中走了出來，同時也悟出這樣一個道理：學歷高并不代表能力強。自己隊列動作不協調，內務整理不標準，這些弱項都與學歷無關。要想成為一名合格軍人，必須奮起直追。于是，他虛心向比自己學歷低、年齡小的新兵學習，請班長給自己開“小灶”，加班加點訓練，晚上躺在床上還一遍遍在心中體會動作要領。很快，高用燊成了班排骨干，多次被安排指揮隊伍和示范隊列動作。

當兵第二年，高用燊遇到了軍旅人生的又一個挫折，在大學里談了兩年多的女友提出與他分手，原因很簡單：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有情無分。2003年5月，親戚又在福州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兩人電話、書信往來不斷，都感覺對方不錯，但女孩提出一個要求：年底脫軍裝回福建。然而，高用燊十分留戀火熱的軍營生活，他為堅守人生目標而放棄了這次婚戀。面對兩次婚戀失敗，高用燊說：“青年人失戀很正常，不當兵就不會失戀嗎？”正所謂，男兒有志走四方，天涯處處有芳草。如今，高用燊已與團機關駐地一個美麗的警花步入了婚姻殿堂。

用高用燊的話說，當兵第二年是他的“黑色之年”。2002年7月，他參加全軍軍校統考落榜。這個打擊對他不僅丟人，而且致命。作為一個大學生士兵，沒能考上軍校有些不可思議，但又是鐵的事實，一些官兵議論紛紛，什么風涼話都有。盡管高用燊給自己找了N條開脫的理由，比如：1997年自己參加高考，又學的文科，5年后與剛高中畢業不久的“新銳”競爭沒有優勢，但還是無法原諒自己，特別是自己成為一名軍官的夢想灰飛煙滅。

一敗涂地，名落孫山，別人的言論，自己的惋惜，他的情緒因此一落千丈。

當時想到了退伍，可是連隊干部開導他，年輕人，路還長著呢，部隊的經歷最能鍛煉人！就這樣，他堅定了留下來的決心：當不上軍官，就當士官，再干3年！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扎實苦干的高用燊贏得了官兵的一致叫好聲，也贏得通往軍官道路上的必備條件：受到過軍以上表彰，榮立過1次三等功。2004年9月，他按照優秀士兵提干條件，被保送至解放軍軍事經濟學院。

他是能操縱3種不同波段的“全波段”雷達兵

揚長避短：走出盲區天地寬

雷達旋轉，警戒天空。訓練場上，一場雷達操縱專業比武正在進行。坐在操作號位上的高用燊，手按鍵盤，緊緊盯著面前的雷達顯示屏幕。

多種目標、復雜干擾、紛繁航跡……高用燊沉著冷靜，將一個個“敵情”迅速判讀上報。“口令準確，操作熟練，程序無誤……”此次訓練考核，高用燊獲得總成績優秀和1個單科滿分的佳績。入伍10年來，高用燊先后多次參加比武并奪冠，用實際行動詮釋了愛崗精武、報效國家的深刻內涵。

大學生士兵入伍動機多種多樣。高用燊有自己的發展目標，但他把個人目標融入到部隊建設中，始終堅守從軍報國之志。他當兵時已滿20周歲，入伍第四年進的軍校，軍校畢業時已經26歲了，才提拔為少尉排長。可高用燊沒有因起步晚、起點低、發展受限，而動搖報效國家的理想信念。

到二站當通信排長后，一些親友勸他說，當上軍官應該算功成名就了，不如早點脫軍裝回來，趁年輕在地方上謀發展。但高用燊沒有這樣做，他說：“我是靠部隊這個平臺取得的成績，是在組織和領導的關懷下成為一名干部的。人要有感恩之心，更要有堅韌之心，決不放棄當初的選擇。”當時排里人員缺編，高用燊既當排長又當戰士，和大家一起訓練、輪流值班。他是雷達操縱專業出身，通信專業是個門外漢，他以不恥下問的精神向戰士學習，邊跟班訓練邊看訓練教材。三個月后，他學會了雷達標圖，并熟悉了報務通信。

高用燊善于把大學生的專業優勢有效轉化為工作優勢。他寫得一手好字，文采也不錯，當戰士時，連隊的黑板報他一個人出了3年。基層政治教育資料少，他就留意報紙上的文章，分門別類剪貼下來，讓指導員搞教育時參考。戰士有思想包袱，他主動靠上去做工作。因高用燊在士兵中年齡較大，又是大學生，加上學的是思想政治教育專業，戰士們都信任他，先后有11名有思想問題的戰士被轉化。戰士小何家在駐地，父親是私企老板，因管教不了送到部隊，經常不假外出，高用燊幾次做工作都碰了一鼻子灰。一次，小何雨天外出受了風寒，回來后高燒不退，但因外出超假不好意思告訴別人病了。當晚，高用燊查鋪時發現小何蜷曲在被子里打哆嗦，當即用自行車帶著他走了4公里的夜路，送到最近的地方醫院。因高燒引起急性肺炎，小何需要住院治療，高用燊主動向連里提出留下陪護。為跟醫護人員搞好關系，使小何早日康復，高用燊在陪護之余幫助醫護人員上街買菜、接送小孩。耐心的說服教育和戰友真情，終于轉化了這名戰士，小何年底被評為優秀士兵。同宿舍戰友小葉只有初中文化，受高用燊影響也拿起了書本，在他的輔導下，第二年考上了士官學校。2003年，轉為一期士官的高用燊用第一筆工資報名，參加全軍高等教育自學考試，3年后拿到了南京政治學院經濟與行政管理專業本科文憑。

高用燊始終延續著大學時的讀書習慣。在二站當排長時，經常騎自行車到駐地新華書店翻看政治類圖書，書店老員工感到這個軍人有些特別，主動與他攀談，發現高用燊很有思想水平，就推薦給單位領導，請他給全體員工上政治教育和國防教育課。高用燊一連講了4課，深受大家歡迎。新華書店提出要答謝他，高用燊也沒客氣，請書店在連隊設立一個流動圖書專柜，定期更換新書供官兵免費閱讀。如今，高用燊離開二站已經兩年多了，這個擁軍流動書柜還在。

調到三站任副站長后，親朋好友勸高用燊轉業的聲音更多了。三站駐防在兩省交界的一個貧困地區，生活艱苦、交通不便。此時，高用燊已步入大齡青年行列，在這樣一個雷達站工作連找對象都受影響。看到昔日的大學同學有的考上了公務員，有的在當教師，有的經營房地產生意，都已成家立業，而自己還僅是個副連職干部，心里也曾有過羨慕和酸楚，但是高用燊建功軍營的初衷不改，仍一如既往地踏踏實實工作著。

三站的訓練成績曾連續幾年在全團后三名徘徊，特別是操縱員專業一直拖連隊后腿。高用燊積極發揮自己雷達操縱專業的強項，科學制定訓練計劃，以抓尖子帶全員為突破口，言傳身教，精摳細訓，連隊訓練水平有了較大提高，在團里組織的軍事訓練考核中，比往年排名提高了4個名次。

曾有軍事專家說過，在未來信息化戰場，決定戰場形勢的不是將軍，而是處在一線的下級軍官和士兵。高用燊深深明白這一點。如何發揮自己的學歷優勢和聰明才智，在信息化建設和空軍戰略轉型建設中發揮應有的作用？他用實際行動做出了回答。

2007年4月，團里組織陣地選擇課目集訓。這是一個平時不常用的課目，組織少、沒經驗。為此，他們專門從雷達學院請專家來教學。高用燊作為第一批集訓人員，經過一個月的學習后，身份由學員變成了教員，被留下帶教后兩批集訓人員。高用燊沒有簡單地照本宣科，而是加班加點研究雷達陣地選擇的科學方法。雷達波瓣和陣地四周遮蔽角的計算十分復雜，用傳統方法需要特定公式、上百步計算，效率低、易出錯。高用燊對普通辦公軟件稍加改進，創造性地使用計算機對雷達波瓣分項計算、繪制雷達F（ε）曲線圖等，使過去幾小時的工作量幾秒鐘內即可完成，軍事效益顯著提高。

高用燊，這個大學生士兵成長起來的優秀基層軍官，面對艱苦環境，他沒有退縮，用崇高理想照亮軍旅路；面對平凡崗位，他沒有灰心，一步一個腳印走向成功；面對成長挫折，他沒有低頭，在直面挑戰中堅守報國志。他在一個又一個邊遠雷達站點上，操縱雷達為祖國放哨，操縱雷達為自己的青春導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