鯰魚哈

翟德軍

民國年間，東北雙龍山上有一伙土匪，大當家叫二虎。這伙土匪專門打劫貪官污吏，劫富濟貧。

不久，日本侵略軍打進了東北，二虎帶領弟兄們和日軍展開了激戰。日軍帶著大隊人馬，堵住了雙龍山的下山要道。而雙龍山后是深山老林，進去后很難走出來。因此雙方相持了兩個多月。

此時已是深冬，天寒地凍，大雪茫茫，就在這節骨眼上，雙龍山上斷糧了。這天，二虎再也撐不下去了，他捌乎弟兄們，打算沖下山去，和日軍決一死戰。就在這時，只聽后面有人喊了一聲：“且慢!”

二虎回頭一看，說話的是人稱“藥王”的老根叔，這個老根叔出身醫藥吐家，在山上，弟兄們有點頭疼腦熱跌打損傷什么的，都找他醫。他隨手弄點草藥，就能藥到病除。

這會兒，藥王一聽他們要下山，忙攔住二虎：“弟兄們下山拼命，怎么能空著肚子走呢?那不是白白送死嗎?”二虎嘆了口氣，說：“藥王，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藥王想了想，說：“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明天我一定會讓大伙吃上一頓飽飯。”二虎似信非信，派人偷偷跟著藥王。

到了晚上，手下突然來報，說是藥王下山去了。二虎頓時起了疑心，難道是給山下通風報信去了?大伙都說不可能，要不是日本兵殺了藥王全家，他還是個為人治病的醫生。

二虎可不這么想，這個時候，保不準有人貪生怕死做傻事，他領了幾個人，順著藥王的腳印追下了山。

看樣子，藥王是沿著后山腳下的雙龍河冰面走的，二虎一直追出五里多地，還是沒有見到藥王的影子，可是前面的腳印沒有了。腳印消失的地方，有一個冰窟窿，難道藥王跳河了?二虎大叫一聲：“藥王，你怎么想不開，你不敢下山拼命，我可以放你回家，犯不著這樣啊!”

這時，只聽岸邊有人大聲笑了起來：“哈哈，二虎，你把我藥王看扁了。”只見藥王從岸邊走過來說，“大當家，我給大伙找吃的，可吃的東西太重了，我一個人拿不回去。”

二虎朝四周看了看，好奇地問：“這冰天雪地的，有啥吃的?”

藥王一笑，指了指冰窟窿，說：“大當家，你往這里瞧。”然后拉著二虎湊到冰窟窿邊上。二虎覺得很奇怪，這雙龍河一到冬天，冰面硬得像鐵，他詫異地問：“你空手刨出個冰窟窿?”藥王笑著說：“這是魚自己弄的。”

藥王讓二虎蹲下仔細看，這一看，把二虎驚得直咂舌，只見那個洞口里的水面上，一上一下露著幾條鯰魚的頭，那些鯰魚見了人也不怕，仍然不斷地鉆出來透氣。

藥王一伸手，捉出一條二三尺長的大鯰魚，足有五十多斤。藥王告訴他們，雙龍河這種大鯰魚，一到冰封的時候，水里缺氧活不了，于是這些鯰魚就一起用嘴含了水，向冰面上的一個地方不停地哈水，水面就凍不了了，這就是老人們說的“鯰魚哈”。

二：虎和弟兄們一聽，不由得興奮異常，一邊幫忙抓魚一邊問：“藥王，守著這個糧倉，咱們就能堅持到開春了?”藥王苦笑一聲，說：“整個雙龍河，能養多少條這么大的魚?全都在這里了，只夠我們吃一兩頓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說出這個秘密的。”

第二天一早，二虎一覺醒來，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香味。他沖進廚房一看，藥王正用鏟子攪動著大鍋，鍋里漂著一塊塊雪白的魚肉。藥王問二虎：“今日一仗，咱們有幾成勝算?”二虎想了想，無奈地搖了搖頭。

藥王正色遘：“大當家，昨天我攔住大伙，一來是想讓大伙吃頓鯰魚，打起仗來有力氣；二來是想告訴大伙，兵書上說，上下同欲者勝，大伙抱著一條心，才能有勝的希望，昨晚你也看到了，這些鯰魚，一條魚一口水，競町以保持著冰面不凍，我們難道還比不上鯰魚嗎?”

藥王這幾句話，說得=虎和弟兄們心服口服，摩拳擦掌，紛紛嚷著吃完魚就下山。藥王揮了揮手，叫上弟兄們一起進了，墜屋。轉眼工夫，從里面抬出一個大木桶來，藥王把桶蓋打開，頓時一股濃烈的酒香飄了出來，山寨頓時沸騰起來，是灑!

藥王慷慨激昂地說：“這酒叫狀元紅，是我夏天修工事時，偶然從地底下挖出來的，今天我們一人一碗，吃飽喝足，一起下山殺鬼子。”

藥王先給自己倒了一碗，第一個喝了下去，然后挨個為每個人倒了一碗，可倒到最后，還剩一碗。藥王把這碗酒端到二虎面前說：“二虎兄弟，大敵當前，你有膽量領著大伙干大事、我佩服你，這最后一碗酒，我們一起敬天地吧。”

二虎看著這碗酒，接過來說：“這酒是你發現的，這魚也是你弄來的，出戰之前，大伙能吃飽喝足，多虧了你!二虎我一不信天地，二不信鬼神，藥王，這碗酒就敬你吧。”

藥王昕了，正想推辭，可大伙都說敬藥王，他只好硬著頭皮喝了下去，這才給大伙盛鯰魚肉。

大伙吃得正香，突然聽到“啊”的一聲大叫，藥王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打了幾個滾，斷斷續續地說：“酒里……有……毒!”大伙一聽就炸開了鍋，二虎抱起藥王著急地問：“誰下的毒?”

“是我，我下的。”藥王用盡最后的力氣說，“這種藥服下后能激發人的潛能，但是兩個時辰后就會毒發而亡，因為我喝了兩碗，所以提前發作了，現在你們每個人只有兩個時辰的拼命時間，快點下山去吧……”說完，藥王七竅流血而死。

二虎抱著藥王哭道：“藥王，都怪我勸你多喝了一碗，你沒能手刃仇敵，這國仇家恨，二虎會為你報的。藥王，你先走一步，二虎和弟兄們隨后就到。”說著放下藥王，催大伙快點吃飽，然后操起家伙下山。

到了山下，大伙視死如歸，見了鬼子跟瘋了一樣，殺紅了眼，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個勁地向前沖殺。日軍損失慘重，丟下上千尸體逃走了。

這一仗打得痛快，二虎讓活著的弟兄們圍成一圈，大伙胳膊挽著胳膊，相互攙扶著等死，二虎慷慨激昂地說：“我們是這場戰斗的勝利者，就算是死，也得站著死!”可眼看快三個時辰了，他們也沒有等來死神，傷痛難忍之下，紛紛跌坐在地上。

直到此時，二虎才猛然想到：他們喝的酒里根本沒有毒藥，藥王這是在用自己的死來激勵他們哪!

(題圖、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