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叫女巫的貓

[Ⅰ]

我是女巫，女巫是我的名字，我是一只黑貓。

也許一只貓叫女巫十分奇怪，但在我看來并不覺得奇怪。因為女巫的名字是他取的。

從遙遠的以前，我們黑貓就被視為女巫的寵物或死神的使者，人類討厭接近我們，他們相信黑貓是倒霉的預兆?；闹嚨妮浾?，身為黑貓的我根本就不認識死神，怎么會帶來霉運？

自命清高的人類，總愛為自己的無知找怪誕的理由。

[Ⅱ]

好，我承認不是每個人都是笨蛋，至少有一個人不是，他就是列光然。

我厭惡白天，陽光會讓我完全暴露在人類視野下，無所遁形。我熱衷黑夜，游走于黑暗中。既然人類賦予我鬼魅的稱號，我就將詭異進行到底。弦月高懸的夜晚，我是屋頂跳躍的女巫。

烏云遮月的晚上，一個高大魁梧的壞人追著我跑。我逃了八條街，他追了八條街，為了一塊十兩重的肉至于嘛！我跑累了，吐出口里的肉，還給他。他抽出背后一把亮閃閃的菜刀，滿臉橫肉勾起猙獰的笑容，聽說龍虎肉香噴噴。我徹底絕望，他所謂的虎就是貓肉。偷走一巴掌大的肉竟賠上我的整條命。黑貓的命運終究是如此可悲。

閉眼，等待該來的死亡。沒有意料之內的血腥，反倒聞見一股淡淡的茶葉香。睜眼，一個墨綠色的背影跌入心湖。我知道我安全了。

壞人腆著個大啤酒肚遠去，滑稽得引人發笑。那個削瘦的身影轉身是一張男生輪廓分明的臉，不算帥卻耐看。他溫和地撫摸我，他身上的溫度使我本能往他懷里鉆。

小肥貓，你該減肥了。以后喚你女巫，好嗎？乖，我喜歡你的可愛。

我不肥，這是嬰兒胖，不會欣賞?？伤麕臀胰∶郑€說我可愛，第一次有人那么明目張膽說喜歡我。氣息怎么變得紊亂，心跳怎么開始加速，臉怎么感覺發燙，我怎么怪怪的？

女巫，我是列光然。烏云不知何時已消散，傾瀉下來的月光敲在他一張一合的嘴上，沉淀成一片剪影，感動從心底緩緩流淌出來。

[Ⅲ]

之后的每一天列光然都給我送吃的來，我也放棄去偷的念頭，樂在其中享受他對我的好。列光然會跟我講述世界的五光十色，抱怨作業太多，分享歡樂，我似乎有了人性，有了七情六欲。

我領列光然去我家，城北荒廢的兒童公園。他躺在草坪上，雙手疊在腦后 ，我趴在旁邊。列光然扭頭注視我，小聲地說。

女巫，我喜歡上一個女孩。她叫葉碧落，上窮碧落下黃泉。你猜她會喜歡我嗎？

窺見列光然眼中星星點點的火苗，耀眼得令我移不開視線。原來列光然有喜歡的女孩，左胸腔隱約有些壓抑，有種悵然若失的慌亂瘋狂地滋長。

螢火蟲，女巫你看。我順著列光然指向的方位望，四五點幽綠的光芒孤零零游蕩，是光光蟲。人類稱光光蟲為螢火蟲，光光蟲是光的精靈。大自然有成千上萬類元素，每種元素會衍生相應的精靈，其實黑貓是夜的精靈，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九點整的晚風一陣陣溜過，我躍向光光蟲，盡力跳高試圖抓住它，他應該會喜歡它?；厥浊频搅泄馊灰荒樞v，巧笑嫣然恍惚間讓日月失輝。我呆呆和他對望，兩兩凝視時天地寂靜了，時光輕輕地流逝。我從未看過他笑的那么燦爛。

你有趣極了，女巫。

[Ⅳ]

打量眼前的吊帶褲女孩，齊耳的烏黑短發，清秀的鵝蛋臉，笑時臉頰有小小的梨渦，她是夏星星，列光然的青梅竹馬。

下星星，怪名字。列光然喂給我一塊餅干，星星媽媽生星星時巧合地遇上流星雨，就把她取名夏星星。

夏星星抱起我，你是女巫？黑毛，綠眸，我夢寐以求的貓。她兩眼立馬變成桃色愛心狀，臉拼命蹭我的背，釋放迷戀的氣息。我嗅著她獨有的檸檬味，莫名的心安，似乎世界末日也不可怕。

第二日，列光然和另一個女孩來了，直覺肯定她是葉碧落。盡管她不足以傾國傾城，但明眸皓齒唇紅齒白，頸項線條流暢優美，她偏頭沖列光然淺笑的精致，美好得讓我妒忌不起來。葉碧落小心翼翼碰我一下，女巫蠻可愛。

列光然一副自豪的樣子，那當然。

他沒有注意，葉碧落悄悄用紙巾反復擦拭指尖，眼底稍遜即逝的嫌棄。葉碧落始終湮沒在滾滾紅塵，陷足俗世太深。

他們走后，我跳進湖泊，洗去葉碧落殘留的煙火味，那香水實在刺鼻。想起葉碧落走之前小聲的嘀咕，被詛咒的魔鬼。

對，我們黑貓是被詛咒的一族，被人類詛咒，擋不住的必然。

[Ⅴ]

列光然生日，我佇立在他屋外的圍墻，透過窗戶眺望屋內的喜氣洋洋。葉碧落也在，仍是光彩奪目，理所當然的張揚。她湊上列光然的右臉，她親了他。看不清列光然的表情，余光目擊窗邊站成雕塑的夏星星。

熏黃的路燈像月亮，一條街掛滿了月亮。那一刻，夏星星的背影好落寞，屹立在時空的邊緣，我的心疼了。

夏星星捂臉從一個月亮跑向下一個月亮，我下意識跟上。她躲在草叢里，白花花的淚水好像淹得我窒息，呼息的空氣夾雜了夏星星的悲傷。那么濃重的痛苦漫入我的靈魂，不可承受。

女巫你來了。

夏星星抬頭，泛紅的眼珠，一道道淚痕，清晰得令我鼻酸不已。也許積蓄了幾公升的哀涼，是該找個缺口發泄。

我明白男生全喜歡面容姣好的女生，光然也不例外。可那個穿白裙的人是我，不是葉碧落。女巫，你懂嗎？我和葉碧落交換課程了。

我懂，我懂你眼中所有淚的記憶。列光然跟我講過，知了淺唱的午后，他在鋼琴房遇見一個白紗裙女孩溫煦的背影，他心動了。后來他打聽到那個女孩是葉碧落。笨星星，為什么不和列光然說清楚？

我希望光然自己清醒，我也不敢肯定光然喜歡誰。這場豪賭，我賭不起。可我喜歡光然，喜歡好久好久。

夏星星綻開笑臉，努力揚彎嘴角，我伸舌頭舔干她不能自已的淚。明明難受，還佯裝喜悅，何必勉強笑。夏星星你真是史上第一號大傻瓜。

星星，除了女巫不會有人明白你眼淚的重量，為他掉的淚，他永遠不會知道。

[Ⅵ]

仰頭，一架飛機呼嘯過去，徒留下一痕煙云彰顯它曾經的存在。夏星星在上頭那架飛機內，她走了。

屋檐下，列光然擺弄著一盆栽，它叫滿天星。幾天了，他不是照顧盆栽，就是仰望天空發呆。他的日記本上有這樣一句話：

夏星星，我的作業本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趁著列光然熟睡，我在他額頭落下一吻，醞釀已久的動作，轉身跳進蒼茫的夜色。再見，列光然。忽然記起一個流傳貓界數千年的古語，秋初邂逅光之精靈，戀人注定相愛無相守。光光蟲偏愛盛夏，夏末的光光蟲幾乎不可能。

我以為我可以代替夏星星伴列光然一世，直到地老天荒。然而我忘記那天正是寶藍夏季的末尾。

我朝南邊流浪，結識了黑翼，它是我的同類。黑翼放棄它本來的生活選擇陪伴我，它勇于表達愛，它對我的愛光明正大，不掩飾。如果夏星星擁有黑翼那般勇敢，或者宿命將改寫，我們的未來會更美好。

終于發現，我的初戀不是列光然，是夏星星。原來，認識列光然之前，我已經開始偷偷留意夏星星?？v然列光然有千萬般好，不管如何，我要守護的人是夏星星。

喜歡夏星星的理由，或許是她靦腆的紅暈，或許是她干凈溫潤的微笑，或許是她對列光然倔強的執著，或許是她與生俱來洋溢的溫暖。

地球是圓的，只要一直走，終會回到原點。熟悉的人，請一定要喊我一聲，女巫。

我是一只叫女巫的貓。喵。

#9829;編輯/商元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