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籠里的曾祖父(下)

“你覺得跟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說她死去的老爸現在變成了一只貓，這事兒會不會有危險?”老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正在湖濱大道一棟大樓的電梯里，萊阿奶奶就住這里。

“萊阿奶奶一向精神充沛、開朗樂觀，我敢肯定她聽了會沒事兒的。”我答道。

萊阿奶奶見到我們很高興，不停地跟我們擁抱、親吻。等我們都在她的房子里坐定以后，她才剛注意到裝貓的籠子。

“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動物，”我對奶奶說，“特別就特別在他還是我們家的一位家庭成員。”

說著我打開了貓籠，萊阿奶奶和裘利斯老外公初次對望了一下。

“萊阿奶奶，”我說，“我相信這就是你的父親，裘利斯老外公。”

萊阿奶奶默默地朝老貓望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

“萊阿，親愛的，”裘利斯老外公說話了，“能再見到你真是太棒了。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也許是只貓，可我也是你爸爸。”

萊阿奶奶用很奇怪的聲音說道：“一只貓在對我說英語。告訴那只貓，說我說的，它不是我爸爸。我們從來不管爸爸叫老爸的。”

“不是叫老爸的。”裘利斯老外公說，“當然不是老爸，因為她叫的是……父親。”

萊阿奶奶搖了搖頭。“告訴那只貓我叫的不是父親。”

“不是父親，”裘利斯老外公說，“你叫我的是……爹。”

“告訴那只貓，不是爹。”萊阿奶奶說。

“天哪，”裘利斯老外公嘆了一聲，“我現在能不能來上支好雪茄，或者是一杯杜松子酒呢?萊阿，我已經是一百多歲的人了，我變成過毛毛蟲、蛾子和老鼠，我死過很多回，所以我腦子里裝的已經不是原來那套東西了。你能讓我喘口氣兒，告訴我你過去是怎么叫我的嗎?”

“等等，”萊阿奶奶說，“我有點兒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只貓剛才說他想要一支好雪茄或者是一杯杜松子酒嗎?我爸爸裘利斯可從來不抽雪茄，也從來不喝杜松子酒。你們知道誰愛抽雪茄、喝杜松子酒嗎?”

“誰?”我問。

“他是你爺爺的那個混賬爸爸，他是你的曾祖父莫里斯!”

我朝著大灰貓問道：“你真的是我爺爺的混賬爸爸莫里斯嗎?”

“等等，寶貝兒，”他說，“什么時候開始管我叫混賬了?”

“什么時候開始的?”萊阿奶奶生氣地說道，“我來告訴你。你拿走了我爸爸三萬塊錢去搞你那些瘋狂的發明，然后你離開了小鎮，連個影子都找不到了。從那以后，我們就再也沒收到過你的只言片字。”

“什么發明?”我問。

萊阿奶奶說：“什么給禿鷹戴的假發啊。還有什么犬笛啊，據說只有狗才能聽到。但你要是一吹，四面八方的耗子倒都跑來了。”

老貓的臉上此時現出了一副窘相。

“那你有沒有發明過什么管用的東西呢?”我問道。

“有!”老貓說，“一件給德國牧羊犬織的毛衣，看上去很像熱狗卷，很酷，如果我可以這么夸自己的話。剛開始的時候賣得不好，我想我大概已經把裘利斯的錢折騰得差不多了，所以就逃跑了。可你們猜怎么著?沒過多久，這種毛衣簡直就賣瘋了，凡是有德國牧羊犬的人都覺得非買上一件不可。我把三萬塊錢全掙回來了，然后我把這筆錢直接匯入芝加哥的一個秘密銀行賬戶里。”

，

“一個秘密的銀行賬戶?”我不禁有點吃驚地問道。

“就是芝加哥的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存貸銀行，”老貓說道，“我正趕往芝加哥要把錢還給裘利斯的時候被一輛灰狗大巴給撞死了。”

我們全都瞪著老貓。

“莫里斯老爺爺，”我柔聲說道，“你已經跟我們扯過很多謊了，你又怎么能證明這次說的是真的昵?”

“明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他說，“就是帶我去那銀行。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們全都坐進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芝加哥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存貸銀行。

接待我們的銀行工作人員對我們說“確實有一個賬號是很多很多年以前開設的，號碼倒是跟你們說的是一樣的。”

“賬戶上的名字是誰?”我問。

“這，當然是保密的。”銀行小姐答道。

“那我告訴你姓怎么樣?莫里斯?”我說。

銀行小姐點了點頭。

“我說對了!”我叫了起來，莫里斯這家伙這回居然說的是真話!“那我們要怎樣才能拿到那筆錢呢?”

“啊，賬戶的主人必須親自簽名。”她說。

我們不禁面面相覷。

“那他要是沒有能力簽字了呢?”老爸問道。

“他為什么沒能力簽字了呢?”銀行小姐問道。

“他要是……發生了什么狀況呢?比如，比如他變成一只貓了。”我說。

老爸朝我瞪了一眼，搖了搖腦袋。

“嗨，放我出來!”貓籠里的聲音說道，“能讓我跟她談談嗎?”我打開了貓籠，曾祖父英里斯呼的一下就跳上了柜臺。

“呃，恐怕寵物是不允許被帶進銀行的……”銀行小姐說。

“喔，住嘴吧，”莫里斯說道，“讓我們來搞定這件事吧。”

“這位是我的曾祖父莫里斯，”我趕忙解釋道，“他很多年前在你們銀行開了這個賬戶，那時他還是一個人。”

銀行小姐似乎馬上就要昏倒的樣子。“這位先生怎么瞧著有點像……貓啊。”她低聲說道。

“你怎么才看出來啊，”莫里斯粗聲大氣地說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把賬戶里的錢都取出來給我的家人。”

“您有辦法能……用筆簽名嗎?”銀行小姐的聲音已經輕得快聽不到了。

“嗨，”他說，“我可是只貓啊。你大概注意到了吧，我碰巧沒有能并攏的手指頭，所以我握不住筆。”

“如果您不能簽字的話，”她小聲說，“那我們就沒法兒……給您錢。”

“算了，替我把莫蒂找來吧。”莫里斯說。

“莫蒂是誰?”銀行小姐問。

“莫蒂是誰?”莫里斯重復了一遍小姐的問題，“你是說你連開辦這家銀行的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都不知道?”說著，老貓跳下柜臺，急吼吼地就往里闖。

“等等，”銀行小姐在背后追著喊他，“您不可以——”

莫里斯一直來到一扇漂亮的門前才停步，門的正上方寫著“莫頓·F·阿克羅波里斯”。

“嗨，莫蒂!”莫里斯老爺爺隔著門叫了起來，“你在嗎?”

“莫里斯?”從辦公室里傳來一個帶著驚奇的聲音，“莫里斯，是你嗎?”

老貓用鼻子推開了銀行創建者的房門，走了進去。老爸、萊阿奶奶和我緊跟在他后面。銀行小姐走在我們后面。

在一張看著像古董的長桌子后面，坐著一位我所見到過的最老的老人。他還是世界上個子最小的人之一，我懷疑他比我也高不了多少。他戴著一副眼鏡，兩個鏡片厚得簡直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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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莫蒂，見到你真高興!”老貓對他說道。

“莫里斯，你這條老狗，真的是你嗎?”阿克羅波里斯先生開心地叫道。他斜著眼，透過厚厚的鏡片，越過桌面朝我們望來，“我的眼睛已經大不如前了，可我還聽得出你的聲音，哪怕過了這么多年!”

“活得怎么樣，莫蒂?”

“別管我了，說說你吧，莫里斯，我聽說你死啦?”

“是死了，”老貓說，“可現在又好了。聽著，莫蒂，我碰到了點兒問題，或許你能幫上我的忙。”

“什么都好說，莫里斯。要我幫什么呀?”

“先生，”銀行小姐說，“您知道您是在跟一只——”

“閉嘴，羅拉，”老頭兒打斷她，“我有好些年沒見到老朋友了。說下去，莫里斯，我能幫你什么忙?”

“就是我靠熱狗羊毛衫掙的那筆錢，莫蒂。我想把它取出來，可這位小姐說我不可以取。”

“扯淡!”阿克羅波里斯先生吼道，“我自己都在那種熱狗羊毛衫上投過資，那是我辦的最聰明的事兒了。把錢給這位先生，羅拉!”

“可是，阿克羅波里斯先生，他沒法簽名取款啊!”

“怎么回事兒啊?”

“他的爪子握不住鋼筆。”她說。

“哦，我的老爪子也握不住筆嘍，”阿克羅波里斯先生說，“一個人要是到了我們這歲數，總有些事情光靠自己是再也做不成的了。幫他個忙吧，人總該有些憐老惜弱之心的。”

“好——好吧，先生。”羅拉答應了。

就這樣，我們都走出了阿克羅波里斯先生的辦公室。然后，羅拉小姐用顫巍巍的手把一支鋼筆塞到了貓爪間，幫老貓簽上了他的名字。然后她簽了一張支票給我們。老爸看了看上面的數字，不禁吹了聲口哨。

“莫里斯，我記得你說這個賬戶里有三萬塊，對吧?”他說。

“現在有多少啦?”莫里斯問道。

“差不多有九萬塊了。”老爸回答。

“九萬塊?”萊阿奶奶問道。自從我們來到銀行以后，這還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呢。

“喔，這是算上了三十多年的利息之后的數目。”老爸說。

“你真的要把這筆錢給我們嗎?”我問。

“只有一個條件。”莫里斯說，“你們得給我留出足夠的錢，讓我買一張頭等艙的單程票去棕櫚海灘，還有一筆夠我租上幾年豪華寵物旅館的錢，讓我每天早上都能吃上酸奶油青魚，每天晚上都能喝上一杯杜松子酒。”

“你不想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嗎?”我問。

“我雖然很愛你，扎克，”莫里斯說，“可我以前一直想在佛羅里達度過我的黃金歲月。”

于是，莫里斯就跑到佛羅里達過他的好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