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故事帶來的……

那一年我剛工作，在蕪湖市郊區的一所小學，任教四年級。一天，學習《觀潮》一課。

將課題“觀潮”工工整整地寫在黑板上，我問學生:“潮是什么?誰對它有些了解?能給大家說說嗎?”一語并沒有激起千層浪，幾十只眼睛瞪得大大的，面面相覷……我再問了一遍，終于，有兩三只小手猶豫著舉起。

“嗯，潮就是江水往上漲起來。”聲音怯怯的，課堂頓時陷入了沉默、尷尬的冷場。

這是一所農村小學，并不臨江，這里的孩子天真爛漫，非常勤快，很多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干農活的好手了。可是，說到課外知識，實在是比較貧乏的。

課還是要繼續。看他們面面相覷的樣子，我干脆先放下了課文，決定先給他們介紹一下有關“潮”這種自然現象的知識。“同學們，潮水，又叫做潮汐，是一種自然現象。我們都知道，太陽、地球和月亮相互間是有引力的，但是，它們各自的引力大小是不一樣的，江水或者海水因為受到太陽和月亮的引力的作用，就會發生定期漲落的現象。”

“老師，那什么時候江水和海水會漲潮呢?”班長曼麗響亮地問出了全班學生想問的問題。

“除了季節性的降雨過多帶來漲潮外，一般情況下月圓之夜，江河之水都會漲潮。嗯，說到這里，我還有個故事呢!”孩子們立刻來了精神，個個瞪大了眼睛。我笑著接道:“那是一個法國科幻小說家寫的，故事的名字叫作《飄逝的半島》……”

我原本只是想簡單地說說這個故事中有關潮汐的一部分，可看著孩子們聽得津津有味的神情，他們已然沉浸在這個法國老人充滿想象但又不乏豐富知識的世界，我不忍嘎然而止，索性給孩子們講起了這個故事。

我連比帶劃，嘴皮子扒拉扒拉，手里拿著粉筆不時在黑板上以圖明示……整整兩節課很快過去了，全班同學連下課鈴響了，上課鈴聲又響了都似乎沒聽到。我講得眉飛色舞，孩子們聽得如癡如醉，回頭一望，嘿!好家伙，整整一黑板“半島”的漂流路線啊!下課鈴響時，故事終結，可孩子們還意猶未盡，紛紛擁到講臺前，“老師，這個故事是真的嗎?”“老師，這本書是誰寫的呀?”……

于是，中午午休時分，我便向他們介紹了這本書的作者，那位名叫儒勒·凡爾納的法國科幻作家。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從那天起，在短短的兩個多星期里，孩子們陸陸續續買來了儒勒·凡爾納的小說——《海底兩萬里》《八十天環游地球》《地心游記》《從地球到月球》《太陽系歷險記》《環繞月球》《氣球上的星期五》《神秘島》……

從那天起，課間、中午、放學后，時常看到孩子們三個一群兩個一伙，或一起靜靜地讀著小說，或就某個故事熱烈地討論，沉浸在凡爾納所描述的一個個神秘之境，那瑰麗旖旎迷人的風光，和那些上至太空星球下至海洋地心無所不及的，有關潮汐、海洋、島嶼、洋流等隱藏著大量科學知識的探險之旅里。

那時的農村，孩子們的家境都不富裕，家里人能給買個兩三本書就很不錯了。見他們如此喜歡凡爾納的小說，我把自己和他們手上的書集合起來，組織他們分成了幾個閱讀小組，分小組借閱，然后互換，這樣就實現了資源共享，且不定期地組織他們進行小組里的閱讀交流。我發現，當閱讀不僅是個人的愛好，而進一步變成群體行為后，孩子們的閱讀更加起勁了，有時好像憋著股勁，互相比賽看誰讀得多，讀得快。大多數孩子都渴望能在小組交流時說出點什么，和自己的同學爭論出些什么，感覺到知識不斷增長的自我認同感驅使著他們渴望得到同輩群體的認可。

一場靜悄悄的革命不知不覺就發生了。

我不由得記起剛接這個班時，發現這些如野草般不受約束嬉戲著長大的孩子們幾乎沒有什么閱讀愛好，也幾乎沒讀過多少課外書時，發現他們的發言用詞貧乏、表達生疏、語言生硬時，我多么急切地想培養起他們的閱讀興趣和閱讀習慣，可沒想到苦口婆心的說教不如這樣一個偶然的故事就帶來了轉機，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自那以后，一股閱讀的風氣迅速在班級形成。這也啟發我想把推進閱讀這項工作做得更細致一點。班級圖書角成立了，孩子們把各自家里不多的書全部帶來，設立了專門的圖書管理員。早讀、課間、午休時，都能看到孩子們或靜心讀書，或圍繞著某本書熱烈討論的情景。

一方面，我從學校圖書館借來書，在班會課或者閱讀課上抽時間集體閱讀，或者有意識地推薦學生閱讀某本書，每周選擇一個固定的時間組織學生針對文本內容進行討論和交流;另一方面，則鼓勵學生根據自己的興趣廣泛閱讀，引導他們向其他同學推薦好的圖書。在那個時候那樣的農村學校，沒有大城市各種時髦的玩具，沒有網絡游戲的誘惑，閱讀仿佛給這些純樸可愛、生活極為簡單的孩子們在田野之外打開了另一個廣闊的天地，這個世界既積淀著悠久豐富的歷史，又充滿神秘的誘惑，而孩子們則渴望成為探險者。

不多久，我又給孩子們制作了閱讀本，引導孩子們每看完一本書，就及時對閱讀日期、書名、作者、字數等進行登記，當然，如果有什么感想也可以做進一步的標注或者摘抄。我每個月月底，會翻閱一下孩子們的閱讀本，根據他們的閱讀量評選出“閱讀新星”“閱讀能手”和“閱讀小專家”等鼓勵他們，同時這樣做也使我清楚地知道他們這段時間看了哪些書，看的是什么類型的書，這也有助于我了解他們的思想動態、組織他們進行讀書討論以及便于向他們推薦讀書的類型。

比如，有一段時間，我發現有不少孩子都迷上了看漫畫，而且只看漫畫，這對四年級的孩子來說顯然太淺了。于是，我在班上作了一次溝通，告訴他們:“漫畫書固然有它的益處，能給我們帶來愉悅、放松，同時，很多漫畫里也蘊藏著生活的道理，但是如果僅僅只是閱讀漫畫書，會讓我們的思考簡單，只有學會閱讀不同類型的書，才能不斷擴展我們的知識、豐富我們的心靈。”

每個月，當孩子們對自己的閱讀做一個小結時，因為做了記錄，看到自己竟然讀了幾萬字甚至十多萬字的書時，會情不自禁由衷地生出一股自豪感和成就感，從而閱讀的勁頭更足了。一年堅持下來，孩子們的語言表達和閱讀作文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語文老師和家長們都知道培養學生閱讀的重要性。閱讀是語文學習的核心陣地，從長遠來看，閱讀興趣和習慣的養成也是一個人終身學習、不斷發展的前提。可生活中，有太多的家長對此十分苦惱:“我們給孩子買了很多書，天天告訴他，要多讀書，什么道理都說盡了，什么方法都試過了，可他就是不聽，也不愛讀書，要么就是看一些無聊的書。老師，你說，孩子的閱讀興趣到底該怎樣培養?”

一個故事帶來了轉機，這給我以啟發:激發孩子的閱讀興趣，培養他們閱讀的習慣和能力，尤其是在起步之初，不在于老師和家長大道理的說教，不在于嚴令規定。它在于言傳身教，在于潤物細無聲的影響和滲透，在于藝術的引導和轉化，在于真誠自然的溝通與共鳴。

我們常說，最高的教育境界是“無痕”，育人是如此，教書是如此，閱讀習慣的養成亦如此。

(作者單位:上海市徐匯區高安路一小)

責任編輯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