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去幼兒園

方果子一到學校，就被鮑倩劈頭問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方果子想了想:“今天，11月22日……是你的生日嗎?”

鮑倩說:“不對。”

“是哪個老師的生日嗎?”

“不是生日，是節日，你不知道今天過節嗎?”

聰明過人的方果子被難住了:“國慶節過去了，元旦還沒到……”

鮑倩大聲道:“今天是感恩節!”

“哦，”方果子點著頭，“聽說過這個節目的，好像是美國人發明的，要吃烤火雞的，你準備好火雞了嗎?”

鮑倩橫了方果子一眼:“幸虧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光知道吃。”

“那么，”方果子虛心求教，“別人有什么好主意?”

鮑倩說:“報紙上登出一個小學生的文章，她倡議小學生在感恩節回到幼兒園去看望阿姨們。”

“這主意不錯，”方果子舉一反三，“小學生回到幼兒園去感恩，中學生回到小學去感恩，大學生回到中學去感恩。”

鮑倩問方果子:“你在幼兒園畢業以后，從沒回去過吧?”

“沒有，但今天我會回去。不過最好找個伴，鮑倩你跟我一起去嗎?”

“可是我跟你上的不是一個幼兒園啊。”

方果子上的幼兒園對鮑倩沒有恩。

方果子曾經搬過家，所以現在的同學沒有一個跟他來自同一個幼兒園。

他再去爭取瓜哥“瓜哥，雖然我上的幼兒園對你沒恩，但我方果子對你有恩啊。你陪我去，就算對我感恩了，行嗎?”

太高太大的留級生瓜哥說:“我不好意思去，我怕——”

“怕什么?”

“我怕小朋友叫你‘哥哥’，叫我‘叔叔’。”

六老師在上課時也提到了報紙上的那篇倡議，她問大家:“有多少同學打算回幼兒園看看?”

方果子舉了手，鮑倩和她的幾個“同園”也舉了手。

幼兒園比小學放得晚，所以小學生放學后去幼兒園感恩是來得及的。

方果子來到地鐵站，一趟列車在他面前關上了車門，駛離站臺。

只好再等下一趟。

他聽見有人叫他，忙回頭——

竟是六老師!

“六老師，我從來沒在地鐵站遇到過你。”

六老師笑道:“我們今天同路呢。”

方果子說:“我去幼兒園。”

六老師說:“我也去幼兒園啊。”

方果子有些吃驚“這么巧?我是感恩去的，你是……”

六老師說“我跟你一樣。我不是一生下來就當老師的，我也進過托兒所、幼兒園。我進的哪一個托兒所已經記不起來了，但幼兒園還能記得……”

六老師說起她的幼兒園，方果子這才知道，六老師的幼兒園就是他的幼兒園，他跟六老師是園友。

上了車，方果子欣喜地打量起周圍的乘客，他們都可能是去幼兒園的，都可能是他的園友!

還剩最后一站路時，空出個位子，方果子坐下了。

但他還沒把這個位子坐熱就又站了起來，因為上來一位老爺爺，遇到這種情況方果子總是會主動讓座的。

不過老爺爺沒坐方果子讓出的位子，他說“謝謝你，我下一站就到了。”

方果子脫口就問:“您也去幼兒園嗎?”

老爺爺一下子愣住。

六老師使個眼色，怪方果子太冒失。

“你怎么知道我去幼兒園?”老爺爺對方果子說，“我正要去接孫子。”

方果子，六老師，還有老爺爺，他們出了地鐵站，走向共同的目的地——那圈涂得花花綠綠的圍墻。

到了幼兒園門口，老爺爺看了看表，說“得再等一會兒，還在上課呢。”

但方果子和六老師不管上課不上課，直朝里走。他們是來看望阿姨，也看望自己的童年。

走進大門便看見那些滑梯、蹺蹺板。

方果子說:“我怎么覺得滑梯矮了許多，以前很高的。”

滑梯后面是一大片綠草地。

六老師拉著方果子一屁股坐到草地上。

六老師興奮地說:“我還記得徐老師帶我們在這草地上玩丟手絹的游戲……”

方果子問:“你說的是徐園長吧?”

六老師說:“也許她后來當園長了，我在這里的時候還沒有。我還記得徐老師在臉盆里涂了肥皂液，再拿這個臉盆在草地上揮來揮去。”

“干什么?”

“滅蚊子呀。草地上蚊子多，這樣揮來揮去，蚊子就粘到臉盆里了。”

六老師將鼻子貼在草地上聞了又聞。

方果子不明白:“你覺得這里的草很好聞嗎?”

六老師說“不是這里的草好聞，是小時候的草好聞……也不是小時候的草好聞，應該說是童年的感覺最敏銳，最強烈。方果子，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體會，同樣的糖和點心，小時候覺得特別好吃?”

方果子想了想:“是的，同樣的收廢紙的搖鈴聲，小時候覺得特別好聽。”

“同樣的金邊瓷碗，小時候覺得特別好看。”

……

他們走進熟悉的房子，小朋友還在上課。

在走廊里，他們聽見了徐老師的聲音。

“大家看這幅圖畫，小白兔們要搬家了，可是下起雨來了，它們怎么搬家呢?”

六老師輕聲對方果子笑道:“我那時候也做過這個題目。”

方果子說:“我也做過。”

他們又聽見小朋友的回答。

“小白兔可以把椅子頂在頭上。”

“可以把鍋頂在頭上。”

“兩只小白兔可以鉆到桌子底下抬桌子，這樣就淋不到雨了。”

這時徐老師發現門外有人，便問:“你們是……”

六老師激動地說:“徐老師，今天是感恩節……”

“哦，”徐老師笑了，“謝謝你們，剛才已經來過兩撥了。”

六老師說:“徐老師，您一定不認識我了，我是陸妍。”

方果子說:“我是方果子。”

徐老師喜不自勝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說“對不起，陸妍，從我手下出去的孩子太多，我已經沒法全部記住名字了。不過‘方果子’這個名字我還是有印象的，因為一般的果子都是圓的，你是方的。”

六老師說:“聽到小白兔搬家，使我想起一個叫馬正東的男孩。那時徐老師也是這樣問大家:‘下雨了，小白兔怎樣搬家呢?’馬正東把手舉得最高，第一個回答，他說:‘下雨了，小白兔就不搬家了。’”

徐老師聽了大笑。小朋友們看見徐老師笑了，也跟著亂哄哄地笑起來。

方果子忽然抽抽鼻子，說“哪里傳來一股香味?”

徐老師和六老師趕緊也嗅了嗅，卻都沒嗅到什么。

方果子就對六老師說“照你剛才的說法，各種感覺會漸漸退化。你比我年齡大，你的嗅覺就該比我差一些。”

果然，過了2秒鐘，六老師才聞到香味。

又過了3秒鐘，徐老師也聞到了香味。

六老師說“這像是香水的味道。”

又過了10秒鐘，一個服裝整齊的男青年出現在走廊里。

“徐老師!”男青年激動地招呼道，“今天是感恩節……”

徐老師說“謝謝，你是第四撥了，但我記不清你是誰了。”

男青年說:“我叫馬正東。”

“哦，你就是那個‘下雨了不搬家’的馬正東啊。”徐老師對著馬正東指一指六老師，“你還認識她嗎?”

馬正東看看六老師，眼睛“刷”地一亮:“陸妍!”

六老師感到奇怪:“你怎么會記得我?我們那時候的關系并不好，你老是欺負我。”

馬正東笑了，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是的，排隊時我排在你后面，老是踢你。你想過沒有，我為什么要踢你?”

方果子插嘴道:“因為你討厭她。”

“不，”馬正東說，“因為我喜歡她。越是喜歡她，越要欺負她，我從來沒有踢過別的女孩。”

方果子覺得難以理解。

但六老師說:“有可能的。我當教師，學過兒童心理學，一定年齡的男孩會有這種特殊的心理狀態……”

方果子心里說:“突然殺出個馬正東，老方啊，你可有了對手了。”

六老師繼續跟馬正東聊著:“馬正東，現在干什么哪?不會什么都不干吧，下雨了就不搬家啦?”

“當然不會。”馬正東一邊掏名片一邊說，“我在替一個化工公司跑市場。”

六老師讀出名片上的頭銜:“市場部經理。”

馬正東解釋說:“我們部里有四個經理。”

方果子問:“這個部一定很大?”

“一共就四個人。”

“啊?!”

“名片印上‘經理’，好辦事些。”

“那你這個公司是生產什么的?”徐老師問。

“生產香水啊，你們沒聞出來嗎?”馬正東有些詫異，“這種香水的優點是傳送距離遠，你要找的人還沒看見你就聞見你的香味了。不過它也有缺點，會給一部分人造成過敏，使他們打噴嚏……”

“你等等，”六老師追問道，“你是把這香水的樣品放在皮包里，還是直接在身上使用了這種香水?”

馬正東說:“我是在頭發和衣領上噴了一點，現在男人用香水不算奇怪吧?”

他的話音剛落，徐老師班上有一半小朋友打起噴嚏來。

年齡越小越敏感。

3秒鐘以后，方果子的噴嚏也發作了。

他又等了幾秒鐘，終于等到六老師的噴嚏，他欣慰地暗想:“老方啊，你還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