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行:何必征服

上高中時就想爬華山，蹉跎多年，今夏成行。

從洛陽坐高鐵，先到西安，出了車站，入眼便是暮色中的城墻。找家旅館放下行李，先去逛夜市。

沒有拿地圖。我喜歡問路，而西安人又非常熱情，三言兩語的交流，不但明確了目的地，更可感受當地的人文氣息，何樂而不為?

從旅館一路問過酒吧街，直到著名的回坊街，短短一段距離的行走，不由得對西安好感倍生。這個城市與洛陽有著相似的歷史背景，文化氛圍卻較洛陽更為濃厚，城市氣質也更為清晰：古典、時尚、神秘、厚重。字畫店、電影院、書店隨處可見；每個酒吧的門口都立著投影儀，滾動播放世界杯賽事。紅男綠女散坐街頭，手握啤酒杯，悠閑愜意地聊天、發呆，空氣中流動著花香，即便只是從旁經過，也覺浪漫。

更浪漫的是街巷的命名。有條小巷，叫做“粉巷”，香艷奇絕，徜徉其間，仿佛聞得到胭脂水粉氣。

西安人熱愛自己的城市，不以所謂的摩登去破壞古城的血脈。在其他城市，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理發店：櫥窗中擺放的不是發型模特，而是古箏；店中一律使用古樸清幽的中式家具，太師椅旁懸著蒸發機。

至于西安人引以為傲的鐘鼓樓、大雁塔，并未令我格外流連。洛陽的名勝古跡太多了，在秦磚漢瓦上踩踏慣了，再見相似的東西，只覺親切，卻沒有震撼。

可是西安人顯然更懂得如何搶生意。他們的服務業成熟而高效，值得洛陽人學習。回坊街中人潮涌動，明亮的街燈照著美國人、印度人、法國人、埃及人興趣盎然的臉龐……人們在這里可以嘗到各色陜西小吃，還能買到手工純正的剪紙、風箏等工藝品。

我當晚的收獲是：芥末涼粉一碗、牛油煎餅一個、冰鎮酸梅湯一碗，春宮圖撲克一副、琉璃鼻煙壺兩個、仿古懷表一塊、生肖掛飾一件。

轉到半夜，回旅館歇息。大困，次日中午才醒，去小寨淘了幾件漂亮衣裳，當即倒車前往華山。

華山隸屬秦嶺山脈，地處華陰縣。西安到華山有火車，兩個小時即到。華山站沒有寄存處，我將行李寄存在車站對過的超市內，輕裝簡行，打車前往玉泉院——華山西門戶，徒步登山的唯一出發點。

當地的出租車司機相當精明，不打表，一口價30元，可以拼車。待到玉泉院，已是夜里10點半。山下小鎮里，旅館、飯店、超市一應俱全。吃了碗羊肉泡饃，理了理行囊，便開始登山。

華山絕險，人所共知。晚上爬山，如葉障目，非但沒有懼意，山風吹著，星星閃著，反覺趣味無窮。

登山者摩肩接踵，其中有一個來自鄭州的胖妞，背了好大一個行囊。她去年夏天來爬華山，趕上陰雨天，沒有看到日出，于是今年再戰。大概是被山上的高價商品忽悠過，今年她做足了準備，光礦泉水就背了五六瓶，背包比人都壯實。

我對這胖妞萬分欽佩，以為她志在必得。哪知開走不久她就步步落后。可見準備太周全了也不見得是好事，太重的行李，反而會成為行路的負擔。

其實華山上的水并不很貴，10元3瓶。山上小店還供應新鮮的黃瓜、西紅柿。山民們心思靈巧，把扎滿小洞的礦泉水瓶子套在自來水龍頭上，灑澆瓜果，土招保鮮。

為排解山居寂寞，商戶們大都養貓。老貓一窩生七八只貓崽兒，主人顧應不暇，任這些小動物流浪山間，自生自滅。

我在蒼龍嶺碰到一只小貓，嗚咽慘叫，情狀堪憐。在它狼吞虎咽地吃下我喂的一整根火腿腸之后，我決定帶它回洛陽。

登山的辛苦不必贅述。山道上隨處可；見胡亂臥倒的登山人，有的已近山頂，終因體力不支而放棄。

手腳并用，不停攀爬，終于趕在黎明前到達東峰觀日臺。

漸露的天光籠罩著險峻的群山。最遠的天邊，一線緋紅托起縹緲的瓊樓玉宇。云華四聚，指向這緋紅的中央，狀如鳳凰涅槃。

太陽每一天都會升起，然而這一天與眾不同。看著金色的太陽破云而出，圖騰一般懸掛于群山之上，在我而言，是一生中難忘的美好畫面。

帶著滿足感下山，又遇胖妞。她沮喪地坐在道旁的巖石上，仰頭求證：“聽說今天有烏云，看不到完整的日出?”我不知如何應答。再次錯過日出，明年她還有沒有勇氣再來?

腿腳好累，只想放倒大睡三天三夜。歸程是臥鋪，小貓已與我混熟，趴在我脖子上呼呼大睡。

回望旅途，心緒平靜。是誰說征服了華山的女人，什么男人都可以征服?功利而又自負。人生何必有那么多征服?太強勢，勢必活得太累，不如隨遇而安，坦然接受每一個未知，盡情享受每一段旅途。

我沒有征服華山，只是勇敢地擁抱了它一回。它就在那里，無欲無求，無悲無喜，靜對蒼生，并不記得歷史上有過什么甲乙丙丁。

到過華山，心里暗暗刻下“到此一游”的痕跡，便已足夠。

(胡 蘭 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