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根基與策略

◎ 易劍東

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根基與策略

◎ 易劍東

現代體育是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而產生的,在整個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進程中,體育始終在競技、娛樂、健身、休閑等價值取向中得到普及.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最重要根基是城市體育文化.體育文化深入人心,體育產業才能持續發展.城市體育產業的發展還需要考慮與城市主題的契合,要注意構建體育文化和產業體系,要注意結合城市體育傳統和經濟實力來引進和推廣體育項目.

工業化 體育產業 體育文化 體育賽事/活動

一、 現代體育在城市的興起

現代體育是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而產生的.世界現代體育史上著名的三大體育模式--德國體操、瑞典體操和英國戶外競技運動無一不是城市化和工業化的產物.在英國工業革命和資產階級革命掀起的世界文明發展的進程中,體育也是重要的伴生物.可以這樣說,城市文化與體育文化在現代工業革命中就結下了緊密的歷史姻緣.當蒸汽機替代紡織機為標志的大機器生產成為重要的生產方式以后,大量的早期工業生產方式對于體育文化生活的需求變得越來越迫切.與傳統的農業生產方式相比,機器大生產首先使工人的體力消耗總量相對減少,因而有體力從事體育活動.其次,雖然機器對人實現了部分解放,但與傳統農業耕作相比,也帶來了大量的片面性勞動,這使得對矯正體格為基本目標的體操等項目的要求也格外強勁.卓別林的《摩登時代》中機器大生產對工人的摧殘就是一個很直觀的表現.德國和瑞典體操雖然分別具有民族主義和科學主義的動機,但其在工人中的推廣很大程度上與這種機械化生產需要體育來糾偏有著內在聯系.

此外,早期機器生產造成的工業污染也使得城市的生存環境并不盡如人意.在承載著工業革命成果的很多城市,隨著閑暇時間的增加,旅游文化興起了.德國的"候鳥運動"和"招待所運動"就是在工人和資本家擺脫城市生活環境的背景下興起的,在德國,隨著資本家認識到提升勞動效率與提供工人娛樂的關系越來越密切,大量的工人俱樂部在城市的資本家企業中成立.19世紀后期,歐洲各國都出現了大量的資本家業余俱樂部和工人體操俱樂部.而在英國興起的戶外競技運動更是人們尋求有趣有閑活動的產物.在美國, 19世紀后期興起了游戲場運動,19世紀末20世紀初全美建設起一萬個左右的高爾夫球場.可以說,在整個工業化和城市化的進程中,體育始終在競技、娛樂、健身、休閑等價值取向中得到普及.在部分資本家的業余鍛煉和賭博性競技中,體育產業也初現萌芽.

現代商業在城市的出現也與體育產業具有不可分割的聯系.早起的自行車、摩托車等機械型競技體育活動往往是制造商們推銷產品的活廣告,一些機械型競技的參與者成為城市中發展體育產業的重要角色.在英國現代工業化與城市化的進程中,資本家參與劃船、高爾夫等運動,工人熱衷街頭足球等項目,曾經是城市里判然有別的文化景觀.隨著商業文化的推動,娛樂文化的階級分野逐漸被打破.足球因為受到廣大工人的喜愛,也使資本家看到了贏利的機會.1900年,英國著名工業城市--曼徹斯特已經有125萬人,是歐洲第六大城市.大多數"曼徹斯特人"是無根的移民,他們被拋到曼徹斯特這個城市,"很多人都開始投奔當地的足球俱樂部","英國的其他新型工業城市也是一樣:移民紛紛加入足球俱樂部,其狂熱程度是那些歷史悠久的城市無法想像的"①.

當英國足球聯賽在1888年誕生時, 12個創建成員中有6個來自工業區域蘭開夏,而另外6個來自英國中部的工業區域.在當時,已經出現了某一場俱樂部參與的足球賽事有上萬人花錢買票去看的現象.維多利亞時代英國足球俱樂部比賽的冠軍,主要來自北方的工業重鎮普雷斯頓、謝菲爾德、桑德蘭等,這些城市被人們稱為足球城.

歐洲最好的足球城的情況也和曼徹斯特的情況基本一致,新型工業城市吸引了大量無家可歸的村民,這些村民成為市民后,尋求歸屬感的重要方式就是加入足球俱樂部或成為球隊的忠實擁躉②.

工業城市是特殊歷史時期的產物,而工業革命走向終結時,留下的遺產除空置的船塢和廠房外,就是足球俱樂部.直到今天,歐洲多數國家著名的足球俱樂部分布在過去的工業城市而非首都③.這些足球俱樂部帶動的門票費用、電視轉播權費用、球迷消費等是現代城市體育產業的重要內容.

二、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根基是體育文化

城市體育產業生成和發展的機制雖然沒有統一的模式,但從現代城市發展與體育產業的關系看,還是有一些基本規律決定著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結構、規模、水平.這些影響城市體育選擇性的因素大體有:地理環境與氣候條件(北歐國家城市的冰雪運動)、項目自身的特點與城市文化的契合度、居民體質特點及其娛樂傳統、社會支持條件與政府倡導、典型人物的號召力及歷史機緣等.

從當今世界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特點看,這些要素都或多或少地影響著一個城市對于體育項目的選擇以及受這一選擇影響的城市體育產業發展.

必須強調的是,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最重要根基是城市體育文化.沒有市民廣泛積極參與的體育文化基礎,任何體育產業都是不可能得到長足發展的.只有構建起一個市民編織起來的生活方式體系,體育文化才能深入人心,體育產業才能持續發展.

從精神文化看,體育期刊、體育院校等是重要的傳播載體,世界上一些著名的體育精神文化就是依托體育傳媒和體育教育機構等來傳播的.如我國20世紀80年代大量的體育報刊就與其所處的城市成為人們共同關注的對象,而大量的培育體育人才的體育院校也有著深深的城市文化烙印.2000年之前歸屬于國家體育運動委員會的六大體育學院就分別坐落在北京、上海、武漢、成都、西安、沈陽六大城市.

從制度文化看,著名的體育俱樂部和品牌體育賽事也是城市體育的重要符號.著名的亞特蘭大國際體育用品博覽會、著名的四大網球大滿貫賽事等,無一不是城市的重要品牌.人們往往會因為某一周期性賽事而關注一個承辦賽事的城市,甚至形成對于城市其他文化的強烈依戀.而那種擁有群眾參與的體育節事的城市,則往往掀起具有廣泛外部影響的盛大景觀,如一些城市的馬拉松賽事,不僅吸引國際頂尖運動員參加,也是市民的狂歡節.我國一些城市的武術節、龍舟盛會、運動節等,往往具有這種功能.

從物質文化看,體育建筑、體育產品、體育雕塑等是城市的重要標志.特別是承辦大型賽事的城市,往往會留下最重要的大型體育場館作為遺產.而一些著名的體育企業生產的產品,也容易為城市增添品牌營銷的重要砝碼.比如,以高樓大廈的高度等為主要標志的城市天際線評選中,北京的奧林匹克公園就被評為最前衛的天際線之一④.20世紀有關部門評選的北京十大建筑中也有至少兩大建筑為體育場館.所以有學者甚至稱體育場館為城市的時裝模特.

對于一個想成為體育之城(sport city)的城市來說,必須樹立系統的體育文化和體育產業觀.試圖依靠一兩項在全球或全國具有影響的賽事來打造一個體育文化品牌或體育產業項目,往往是不現實的.體育文化作為一種系統是多元文化的集合,體育產業作為一種經濟活動,也必須是產業鏈和價值鏈匹配的體系.當然,在城市體育文化系統構建和體育產業品牌塑造的進程中,不可能同步完成所有過程,也不能奢求系統要素均衡.如致力于打造國際體育之都的北京和上海,目前都處于大型賽事承接并大力探索競賽表演產業的階段,賽事品牌的塑造尚處于初級階段,市民的體育健身習慣和體育消費行為還有待繼續引導.

三、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基本類型

體育是健康、積極、文明的生活方式的重要組成部分,體育具有強烈的感召力和感染力、鮮明的震撼力和表現力,代表著個體的生命活力和城市的社會活力.一個沒有體育文化元素的城市,肯定是一個缺乏活力的城市.對于大量處于發展中的城市而言,引進國際大型賽事往往是提升知名度和提升產業結構的重要舉措.日本東京和韓國首爾通過奧運會實現了超常規發展,西班牙的巴塞羅那通過奧運會成為歐洲第七大城市,澳大利亞悉尼借助奧運會提前發展了七年.巴西的里約熱內盧承辦2014年世界杯足球賽和2016年奧運會,勢必為城市贏得前所未有的發展和躍遷機會.

北京2008年奧運會以后,中國的不少城市開始把體育文化和產業嵌入到城市發展的長遠規劃和戰略目標中.

這些城市的做法主要有:申辦和承辦國際體育賽事、引進國外著名的體育賽事、創建城市自己的賽事并持續打造品牌、放大城市在體育某一方面的優勢或傳統、依托傳統體育文化發展體育產業、利用自然資源條件打造體育賽事或活動品牌.

第一種做法的主要代表有深圳承辦2011年世界大學生運動會、上海承辦世界F1賽事、天津舉辦2013年東亞運動會、南京成功申辦2014年青年奧運會、北京申辦2015年世界田徑錦標賽等.

第二種做法的主要代表有北京和上海引進NBA季前賽、北京"鳥巢"承辦意大利超級杯決賽,中國一些城市引進世界極限運動會和大力士世界錦標賽等.

第三種做法的主要代表有青海創建環青海湖自行車賽事、江西創建環鄱陽湖自行車賽事、廈門創建馬拉松比賽、北京創建中國網球公開賽,一些過去的革命根據地聯合舉辦的紅色運動會等.

第四種做法的主要代表有晉江依托體育用品優勢進入CBA、國家羽毛球訓練基地,甚至要打造世界體育產業總部基地;上海建立上海體育學院管理的中國乒乓球學院,并批準上海體育學院建立全國第一家體育科技園⑤;浙江富陽依托羽毛球生產優勢打造"運動休閑之城",舉辦富春江運動節等.

第五種做法的主要代表有河南登封、河北永年、四川眉山等依托武術傳統舉辦武術節,湖北、湖南和江西、廣東的一些城市舉辦龍舟節等.

第六種做法的主要代表有山東海陽承辦亞洲沙灘運動會、日照舉辦水上運動會、浙江岱山承辦浙江省首屆海洋運動會等.

這些做法往往具有體育文化普及與體育產業品牌塑造的雙重目的,在全國的多個城市已經成為政府傾力支持的大事.應該承認,體育產業中最核心的內容是健身娛樂/休閑業和競賽表演/觀賞業.其他的體育用品業、體育傳媒業、體育中介業、體育博彩業、體育廣告業、體育贊助業、體育公關業等均是由兩個體育產業的業態衍生出來的.而無論對于體育文化普及還是體育品牌塑造來說,體育賽事/活動(sport event)都具有重要的引領乃至先導作用.當然,健身娛樂活動的普及是增加體育消費人口的重要舉措,而培育賽事觀賞人口也是體育產業發展的重要任務.

從目前我國城市體育產業發展的一般特點和基本態勢看,由于受到傳統的體育發展模式的影響,體育賽事/活動的舉辦往往更受到城市政府的重視,雖然城市政府也重視日常的百姓健身娛樂/休閑的倡導和保障,但多數城市還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打造賽事/活動品牌上.

中國政府的工作報告和相關文件雖然自1999年以來多次提到體育產業問題,但僅僅限于體育健身產業和體育健身消費等范疇,還沒有明確提及運動競賽產業這一概念⑥.可以說,我國的中央政府對于體育賽事的定位還處于事業范疇,因此各級政府也往往對大型賽事給予財政補貼,對賽事的招商也往往采取行政命令或變相采取行政化手段.這一特點在城市體育產業的發展中也打下了深刻烙印.

國際非商業賽事和全國綜合性運動會在目前的中國還更多地依靠政府的力量來組織,不少地方政府為了賽事的成功舉辦往往不計成本,不講收益,并未按照體育產業發展的要求來運行.

國家體育總局近年來批準的幾個國家體育產業基地在體育產業發展模式創新方面具有比較鮮明的特色.深圳在體育健身俱樂部和體育文化創意等領域有一定優勢,北京龍潭湖致力于構建體育休閑社區,浙江富陽已經確立了"中國運動休閑之城"的發展定位,福建晉江則依托其擁有的著名體育用品品牌進行升級.這些基地都得到了城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在體育文化系統構建、體育產業價值鏈打造等方面取得了一些階段性成果.

四、城市體育產業的基本策略

無論從歷史還是現實看,城市發展體育產業,不僅具有擴大消費和增加就業等基本功能,而且對于形成健康市民、和諧社區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對于城市品牌塑造具有特殊價值.

或許正因為如此,我國越來越多的城市開始"打體育牌",以引進和開發賽事為特點,進行了大量投入.然而,如果以2001年北京申辦2008年奧運會成功至今算,這些年我們的多數城市在體育產業發展方面還是存在著不少問題.只有客觀地總結并規避這些問題,城市的體育產業戰略意圖才能實現,體育發展與體育產業的良性互動關系才能真正體現出來.

第一,不要跟風去舉辦馬拉松、自行車、網球等賽事.據統計,馬拉松賽事在一年內于北京、上海、杭州、西安、廈門、揚州、南寧、鄭州、開封等地競相舉辦,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擁塞⑦.有些城市不具備舉辦國際馬拉松賽事的條件,各城市之間爭奪有限的國際馬拉松選手資源和廣告資源,有些城市的馬拉松賽事有好的概念但缺乏基本的舉辦經驗,國際自行車賽事乃至網球賽事也有數量過多的類似問題.

第二,不要追求新意去舉辦和承辦綜合性運動會.2010年北京承辦了世界武搏運動會,賽事取得了良好的預期效果,唯一的缺憾是觀眾不夠多.國內的一些綜合性運動會吸引到的現場觀眾也十分有限,這種場面上比較壯觀但難以吸引百姓積極觀賞的賽事,對于需要體育賽事增加人氣的城市來說,應該審慎選擇.

第三,不要過于強化行政手段在賽事舉辦中的作用.在責任政府、有限政府和有效政府的理念指導下,舉辦城市用不著城市政府大包大攬,民間社團和企業具有在社會動員和資源聚集等方面的優勢和特色.一些城市過于強調舉辦賽事的安全風險和政治責任,忽視了賽事運營的經濟效益和社會功能,有些賽事出現勞民傷財的尷尬局面.這一問題在全國綜合性運動會中體現得格外突出.

此外,城市體育產業的發展還需要考慮與城市主題的契合,如把和諧社會、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產業結構優化、文化大發展大繁榮、新型城鎮化、綠色低碳生活等城市發展的主題與體育結合起來,發揮體育在構建和諧社會、促進經濟發展方式轉變、豐富精神文化生活、推進城鎮化進程、倡導低碳生活方式和打造生態城市等方面的獨特功能.要注意構建體育文化和產業體系,使兩者之間及兩者的各要素之間形成有機聯系,要注意結合城市體育傳統和經濟實力來引進和推廣體育項目.

注釋:

①②③西蒙.庫珀,史蒂芬.西曼斯基 著,馬睿 譯.足球經濟學--為什么英格蘭總是輸[M].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10:112,114,115.

④陳大陽,史建. 天際線評選榜單揭曉[J].中國國家地理,2009天際線增刊:115.

⑤全國首家體育科技園在上海體育學院成立[J].環球體育市場,2009(6):封二.

⑥⑦江和平,張海潮 主編.中國體育產業發展報告(2008-2010)[R].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50,116.

The Essence and Strategies of Developing Urban Sports Industry

Yi Jiandong

Modern sports industry is born together with industrial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Sports have become popularized because of its competitive, entertaining, fitness and leisure features during the process of industrial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The essence of urban sports industry is urban sports culture. Only when the sports culture is deeply rooted among citizens can the sports industry develop sustainably. In addition, the development of sports industry has to be in conformity with the theme of the city, to combine the construction of sports culture and sports industry, and to usher in sports event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urban sports tradition and economy.

industrialization; sports industry; sports culture; sports event

G80-05

易劍東,江西財經大學副校長,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體育文化與體育產業.

(責任編輯:李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