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鈞
中圖分類號:B2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3882(2010)06-0003-02
從事中國哲學史或思想史研究的人都知道,墨家學說迥異于其他諸家的特點是墨子及其后學都十分重視科學技術。具體體現在《墨子》書的《經上》、《經下》、《經說上》、《經說下》以及《大取》、《小取》六篇亦即《墨經》之中。其內容涉及宇宙論、認識論、邏輯學、光學、數學、幾何學、經濟學等方面。其文字既簡約古奧,又錯訛多出,加之經秦始皇焚書坑儒、漢武帝罷黜百家后,墨學式微幾兩千年。直至清末民初,借助“西學東漸”之風,孫詒讓、梁啟超、胡適、欒調甫、章太炎等學者經一番對《墨子》鉤沉發覆的功夫,方知《墨經》中載有大量論列科學技術的內容,但董理極為困難,讀之不啻“天書”。近百年來,不少通學大儒投入精力時間,已有若干種《墨經》釋本面世,但因均系作者“孤軍奮戰”,受專業領域的限制,“斬獲”未能盡如人意。
有鑒于此,十多年前,臺灣師范大學王讚源教授約同我校姜寶昌及外校孫中原、王冬珍、齊瑞端、周材珠、楊武金諸位教授,組成墨經研究團隊,擬集海峽兩岸墨經研究精英之力,撰寫《墨經正讀》一書。我與姜寶昌教授原本熟悉,早就贊賞他的人品學問。經喬幼梅校長介紹,我又認識了王讚源教授,王教授為人坦蕩豁達,與之論學,“劈箭奔雷到海窮,偃溪從此人圓通”,使我受益匪淺,深感是一位功力扎實的學者。藉此因緣,我向他們表示了我們研究中心非常重視此課題的意向。于是,在2005年3月,我邀請團隊全體成員做客山東大學一周,審查《墨經正讀》初稿。風風雨雨,五年過去了,現在大作已成。回首往事,展望未來,我覺得有不少話想同諸位墨學專家以及廣大墨學愛好者溝通一下:
其一,山東大學在《墨子》研究尤其是《墨經》研究方面,歷來是有傳統的。上世紀之初,有欒調甫先生。他與梁啟超先生的學術切磋,推動了當時《墨經》研究的蓬勃發展,有《墨辯討論》和《墨子研究論文集》之作。全國解放之后,有高亨先生。他從先秦諸子的角度研究墨學,有《墨經校詮》和《墨子新箋》之作。八十年代后期至九十年代后期,有張知寒先生。他先發表論文,考定墨子里籍為春秋小邾國濫邑,即今山東滕州木石。后又著《讀墨馀論》,編《墨子與當代世界叢書》(10種)和《墨子研究論叢》(4輯),把墨學研究推向新的高潮。在此期間,王學典教授協助張知寒先生與滕州市政府聯系以推動墨學研究的發展。受此大潮影響,姜寶昌先生先后著《墨經訓釋》、《墨子大取小取訓釋》、《墨學與現代科技》,鄭杰文先生先后著《中國墨學通史》和《二十世紀墨學研究史》。此外,曾振宇、曹峰等,也正在蓄勢崛起。
因為山東大學是中國墨子學會和中國周易學會的理事長單位,故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末,我與張知寒先生過從甚密,曾撰聯以贈之:
知暴與民同憂,
研墨示我躬行。
張之寒先生仙逝后,我又以此作為悼念先生之挽聯以示永遠懷念之情。今天的山東大學易學與中國古代哲學研究中心作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自然應當以弘揚包括墨學在內的中國古代哲學為己任,自始至終地支持團隊的工作,直到《墨經正讀》出版。
其二,我認為,在先秦諸子之中,與當前社會進步和經濟發展密接度最高者莫過于墨子,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故《墨經》精義的探賾索隱,更顯得尤為必要。質而言之,《墨經正讀》的出版,在倡導科學發展觀的今天,可謂正當其時。
其三,我認為,《墨經正讀》團隊的研究實力強大,專業結構合理。據我了解,王讚源先生長于訓詁,姜寶昌先生則先學物理,后專攻訓詁,孫中原先生長于邏輯,其他幾位先生亦或專于訓詁,或專于邏輯。此前,諸先生都有自己的《墨子》或《墨經》研究專著,他們在墨學界都是知名度較高的學者。
其四,我認為,《墨經正讀》堪稱是一部富蘊學術研究成果的、不可多得的力作。該書在總結前賢和時彥已有成果的基礎上,研精覃思,謹校慎注,多有團隊成員自己的創獲。例如,《經上》62:“端,體之無序而最前者也”條,自張惠言謂“無序,謂無與為序”,諸家皆從之。殊不知,“最前”與“無序”語意相乖。于是又有改“序”為“厚”者。而“無厚”于“端(點)”本為義在言內之事,無需辭費。此事爭論數十年而未得正解。《墨經正讀》指出,“無序”之“序”不作“次序”解,而應如《儀禮》注“序,猶代也”,“無序”意即無可取代。必如此解,“無序”與“最前者”方無扦格,《經說》所言“是無同也”亦順暢無礙。再如《經下》29:“堆之必柱,說在廢材”條,《墨經正讀》以力之平衡原理予以解析,釋其義為“堆石砌墻,石材受上方之正壓力,同時亦受下方之支撐力。其原因在于石材上下疊置”,《經說》進而列舉石材受力之三種情況,《經》與《經說》若合符契。又如《經下》1:“止,類以行人,說在同”條,自孫詒讓改“人”為“之”,諸家影從,幾無例外。其實,不必改字,解為“以類之本質特性考察人之言行謬誤,原因在于本質相同之事物原可歸為一類”,故《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即言此也,亦正與《經說》“止:彼以此其然也,說是其然也。我以此其不然也,疑是其然也”密合無間。總之,《墨經正讀》編者既“述”又“作”,體現了墨子“古之善者則述之,今之善者則作之,欲善之益多也”的基本理念,“述”主乎因,“作”主乎創,必得在揚棄前人研究成果的前提下,有所發現,有所發明,有所創造,有所前進,才是學術發展之正道。在這方面,《墨經正讀》向人們提供了一個優秀的范例。
《墨經正讀》的正式出版,可以說是墨學界乃至整個學術界的一件大事。它向人們證明了:在當前這樣一個學術文化相當浮躁、弄假成風的時期,嚴肅的、正派的、立志傳承并弘揚中華傳統文化的知識分子雖然不能說大有人在,但還是有人在的。正是從這些人身上,世人看到了何謂“天人合一”“知行合一”,他們從來不扎花架子,秉承中華傳統文化進德修業的根本,以“修辭立其誠”的精神品質,甘于寂寞,不事聲張,默默地耕耘著,既默默耕耘著現在,更默默耕耘著未來,從而使我們依然能看到中華傳統文化走向世界的希望。
2010年節交立夏
于運乾書齋
責任編輯:李尚信張克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