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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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華語發展現狀及成因綜述
李詩奐
天津大學文法學院中文系
新加坡是一個多種族多語言的國家,三大種族的母語同享官方語言的地位,但由于經濟、政治、社會等原因,英語已經成為新加坡國家行政和工商業的主要用語,其他語言都扮演次要的角色。新加坡華語的社會地位和實用價值也越來越微小,年輕人的華語基礎也越來越薄弱。盡管華語運動從未停止,但華語與新加坡人的生活仍在漸行漸遠。新加坡的華語發展情況不容樂觀。
新加坡 華語 華語運動 發展現狀 雙語政策
1965年,新加坡獨立建國,立法規定英語、華語、馬來語、淡米爾語為四大官方語言。四種語言雖然在法律上享有同等的地位,但在使用中卻出現較大差異,地位不盡相同[1]。英語已經成為強勢的主導語言,它的使用價值大大超越所有其他語言,而各族語言(教學上的母語)已逐漸失去其主流語言的地位與功能[2]。占新加坡總人口77.7%的華人(1990年普查數據)所說的華語日漸勢微,走入了低谷。
新加坡華人的華語程度低下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能夠說標準和流暢的華語者只占少數。大多數年輕的華人缺乏足夠的華文詞匯和習慣表達法,在正式場合常常詞不達意,陷入詞窮臉紅的窘境。在日常生活中,多數人所說的華語摻雜了英語,甚至是方言或馬來語的詞語,使說地道華語的人不知所云[2]。
華語仍然不是上層社會的通用語言。《2000 年新加坡人口普查》已經明顯地反映,受教育越高者和社會經濟地位越優者,大都說英語。新加坡正在迅速發展為一個按語言劃分階層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里,語言通過其擁有的象征價值,具有清楚的標志社會階層的功能[3]。說華語成了中下層社會的標志,導致華語的使用范圍急劇萎縮。
新加坡華人把華語當成家庭用語的比例也在降低。在英語主導的社會環境中,華文在正式和書面場合用得較少,家長認為華語不如英語實用有前途, 甚至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說華語, 想要從小就培養他們使用英語的習慣, 所以那些會英語的人就主動和孩子說英語, 而英語不好的家長則鼓勵孩子重視英語, 以便能盡快掌握優勢語言,少走彎路。以至于華語在新加坡逐漸成為一種“有語無文”的語言(即具有聽說能力而沒有讀寫能力的語言)。
就現在的新加坡社會使用語言的情況來看, 新加坡華文人才出現了斷層現象。年輕一代華人的英語水平雖然比他們的祖輩、父輩有了較大的提高, 但華語卻很不理想, 不少華族青年的華語水平,僅限于能在日常生活中運用, 當交際涉及文化、科技和政治領域時, 他們的華語詞匯就顯得很貧乏, 語法表達上也有困難, 不得不轉而改用英語來進行交談。經常接觸華文的學生的水平即已如此, 社會上使用的華文更是錯誤百出。有些華文材料在詞匯、語法、語用上都有錯誤, 某些廣告詞、宣傳品的華文寫得太差, 受到本地人的嚴厲批評[2]。新加坡的華文寫作隊伍只有幾百人, 質量相差很大, 讀者也是曲高和寡。不少人士對此深表憂慮, 害怕華文就此衰敗下去, 華族失去自己的民族語言。
新加坡華語發展現狀的成因數量多,內容復雜,本文重點從以下五個方面進行闡述:
從殖民地時代開始,懂得英語就已經是個優勢。人們普遍地把精通英語的人視為第一等,懂華語的被視為第二等。這個觀念一直延續到現在。新加坡獨立后,為了塑造“新加坡人”,強化新加坡國家觀念,政府曾采用偏重馬來語的政策,后來又實行以英語為主流的政策。盡管政府、學校、華社團體努力推廣華語,并強調華文對保留和吸收傳統文化的重要性,政府更是致力于推行雙語教學的政策,但是,雙語政策推行多年后,華人的母語成為弱勢語言已是不爭的事實,英語已經成為知識分子的代表語言。不論是在宣傳政策、宣傳產品,還是娛樂新聞節目方面,英語被視為是打進專業和高收入階級的最佳、甚至是唯一語言。華語只有在對象是老年人或者中下層階級的時候才派得上用場。人們只有在乘搭的士或者到小販中心買東西的時候才會用到華語[4]。
因為華語人群在社會上的地位不受重視,媒體、商家把資源投向英語人群。政府和商家也用英語傳達信息和宣傳自己的產品或服務,使華語在生活中無實際地位。有人提出“母語將成為新加坡華人的外語”的觀點[5]。
1979年,新加坡開始推行“講華語運動”,當時政府的目的是在華人領域推廣一種“民族共同語”,鼓勵講方言(指閩南話、潮汕話、粵語、客家話)的華人講華語。雖然華語被政府定為華族的母語,但大多數華人的母語并非華語,而是閩南話、潮汕話、粵語、客家話等漢語方言。新加坡環境發展部1979年對全國的9個市場和熟食中心調查時發現:顧客與華人商販之間的用語,53%~55 %的情況下使用的是閩南話,這個比例已遠超出閩南話的母語人口在華人中的比例,說明當時的閩南話,有華人的共同語的功用。這說明,在新加坡政府大力推廣華語之前和那以后不久,華語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是遠低于我們現在的調查數據的[6]。
有趣的是,新加坡推廣華語運動之初,目的主要是鼓勵更多華人講華語,以取代方言的運用,這和講英語是沒有沖突的。追溯到這里,30年間華語日漸式微與英語的日漸強大幾乎可以找到源頭。事實也恰恰證明,講華語運動開始后,人們漸漸放棄方言,但并沒有轉而拾起華語,相反,英語成為最終的選擇[7]。如今,“講華語運動”的目的逐漸轉為鼓勵華人在講英語的同時不要忘記華語。
20世紀50年代,新加坡政府開始實行“雙語政策”,“雙語政策”的推行,拉開了華文學校變質的序幕,而且華人子弟在華校學習的數目急劇減小[8]。1979 年政府將華文學校轉為英文學校,保留了四所華文小學,留下了九所“特選學校”幫助優秀學生修讀高級華文。1980 年又將新加坡唯一的華文最高學府——南洋大學與新加坡大學合并, 從此華文教育失去了向高級程度發展的條件。1984 年起教育部逐漸把華校的非英語班轉為英語班。1987 年新加坡中小學全部實行了雙語制教學, 以英語為第一教學語言, 其他語言作為單科教學, 新加坡的學校漸漸地統一在英文的主流中。至此, “華文教育”轉為“華文教學”。新加坡國內原有的正規、大規模的華文教育消失[9]。
如今,新加坡的華文教育類似于中國的英語教育。華文只是學校里的單科語文課,學生把它當成不得不讀的考試科目,考試過后如釋重負,即把華文放在一邊。
新加坡政府的語言政策自始至終都以英語為主。一是因為國內多民族團結和國際政治避嫌的需要。二是因為英語作為世界通用語,確實有利于新加坡推行高度外向型經濟發展的戰略, 更便于使新加坡發展成為東南亞地區的經濟中心。所以政府從開始就在新加坡創造了“英語至上”的氛圍[9]。雖然新加坡有四種官方語言, 但只有英語是日常正式官方語言。政府在用人、升學、就業等諸多方面, 均將熟悉英語列為首要條件。早年新加坡政府沒有給那些華校畢業生平等的就業和參與政治的機會, 這些人在社會上也受到不公平對待, 使他們心有余悸, 也給其他人造成了壓力。
新加坡的街牌、站牌、指示牌、警告牌等日常標示多用英語, 不僅給國外游客帶來不便, 也沒有考慮到新加坡本地那些不會用英語的老輩人的情況。新加坡政府雖然以雙語教育為目標, 但更偏重于英語。有些政府部門和官方機構偶爾使用華文,不是句子不通,就是錯別字屢見。這種現象反映了官方機構忽視正確使用華文的態度[2]。
新加坡華人對華語采取了一種無所謂的態度[9]。一是受政府的引導;二是英語自身的優勢有利于個人在新加坡找到一份好工作, 有一個好生活;三是對華語缺乏感情。早年的華人還把自己看作只是旅居海外的中國人。新加坡建國后, 宣傳“我是新加坡人”的觀念, 讓所有移民人以新加坡為家,這種觀念已深入人心。現在大部分新加坡年輕人皆在新加坡本土出身, 沒有方言的底子, 整個社會的華語水平又不是很高, 學習華語就存在很多困難。對他們而言, 新加坡即是他們的根。華語對他們來說只是政府一直宣傳要“傳承”的語言, 是必須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學習的升學必考科目, 除了它的經濟價值, 沒有什么學習的必要。三十年的華語運動并沒有增加新加坡華人對華語的感情依賴, 反而形成了漸漸習慣于生活中有華語運動, 卻無華語運用的社會環境[7]。
到目前為止,英語在新加坡的政治經濟領域仍占主導地位,新加坡政府對英語的態度也不會改變,英語將成為大部分新加坡人的母語。新加坡華人的母語極有可能成為他們的外語[5]。但近年來,新加坡政府推出了一些改善華文現狀的措施,“總理和部長們在各種場合高調勸勉年輕華人掌握華文,以便抓緊中國崛起的機遇,為個人為新加坡爭取經濟利益。他們還宣布了一系列加強新中教育交流和獎勵學生前往中國深造的具體辦法,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大動作”[2]。
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給新加坡的帶來了巨大的機遇,鑒于中國的崛起給新加坡帶來了巨大的商業利益,政府對華語的重視程度會有所提高。華語雖然不能成為新加坡華人的通用語文,但它將在新加坡社會繼續發揮自己的作用。
新加坡華人有必要調整對待英文和華文定位的思維,“接受英語已經不再是外語,而是大部分新加坡人工作、學習和交際的通用語文的事實;華語作為第二語文,其水平和使用范圍難以跟英文并駕齊驅,華語課程也必須跳出傳承文化傳統和民族價值觀的道德范圍,成為生活和經濟實用語文”[2]。
雖然新加坡華語的發展現狀不容樂觀,但筆者有理由相信,華語在新加坡社會不可能消失,仍會起著一定的社會作用。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中新兩國的經貿往來日趨頻繁,新加坡華語必定有其生存的土壤,有機會取得一定的發展。
[1] 楊江.從口號看新加坡“講華語運動”[J].八桂僑刊,2007,(2):51-55.
[2] 吳元華.華語文在新加坡的現狀與前瞻[N].聯合早報,2004-06-28.
[3] 趙守輝,劉永兵.新加坡華族社群家庭用語的社會語言學分析[J].社會科學戰線,2008,(8):131-137.
[4] 周聿峨.新加坡華文教育的機遇與困惑[J].暨南大學華文學院學報,2001,(1):1-5.
[5] 謝仲賢.母語將成為新加坡華人的外語[N].聯合早報,2000-09-24.
[6] 陳松岑.新加坡華人的語言態度及其對語言能力和語言運用的影響[J].語言教學與研究,1999,(1).
[7] 楊梅菊.新加坡華語之路30年[N].國際先驅導報,2009-04-10.
[8] 耿紅衛.新加坡華文教育史簡論[J].船山學刊,2006,(2):222-223.
[9] 劉麗寧.80年代初至今新加坡華語使用狀況分析及展望[J].東南亞研究,2002,(5):76-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