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與死神的對話

劉興雨

2009年11月21日凌晨,鶴崗市一百零八位礦工的亡靈飄飄忽忽升上天堂。盡管這里黃金鋪地、寶石蓋屋,還有盛開的鮮花、裊裊的仙樂,可他們并不想走到這里。于是他們決定一起去找死神問個究竟。

死神看到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頗感意外,問道:“誰讓你們來這么早?我在四十三分鐘前已經通知,這次你們不要來了,你們在人間的使命還沒有結束,多數人還要撫養孩子、照看老人,你們這么一走,把不幸的擔子留給了你們的親人,所以我心一軟把事情擋回去了。沒人通知你們嗎?”

眾亡靈七嘴八舌地說:“沒有,沒有。沒人通知,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哪怕有一個人打電話,也不至于一下子死這么多人。”

死神:“你們不是一再說以人為本嗎?我那天到下面巡視,明明看到礦區里的大標語上寫著‘保證安全是人生的幸福,說明你們對生命也是很珍惜的呀。”

亡靈甲:“那都是做樣子糊弄鬼的。別看你是神,可你是死神,身份太低,所以他們把你和鬼同等看待。”

死神:“還有什么比生命更寶貴?用諾貝爾的話說:‘生命,那是自然付給人類去雕琢的寶石。你們還沒雕琢完怎么就放棄了呢?”

亡靈乙:“我們何嘗愿意放棄?但許多人的命運并不由自己掌握。瓦斯濃度在4%到16%之間,遇火便會爆炸,當時監控系統已經報警,井下瓦檢員也報告了,可我們沒有權力決定停電或者撤人,有權力決定的又遲遲不決定。”

死神聽到這里,顯然生了氣:“人的生命又不是樹上的葉子,落下了明年還會長。怎么能這么不當回事呢?我那天明明聽他們說‘不要帶血的GDP莫非他們糊弄我不成?看來生的人遠比死的人更需要完善,更需要懺悔,更需要修理。‘不要帶血的GDP不是戲言,不是兒歌,說說就完、念念就行,它是要說的人負責任的。美國有個大片《拯救大兵瑞恩》,那么多人奔波、冒險,就是為了救一個人的生命。你們科技跟美國學,娛樂跟美國學,怎么就不能在珍惜生命這一點上也跟人家學一學呢?你們總進行愛國主義教育,依我看,倒不如先進行愛民主義教育。”

亡靈丙:“別提了,我們的生命算什么,在有些人眼里還不如他們家的寵物。不管什么情況下提前出井就視同沒有出工。中國人有的是,你不干,有人樂意干。你的生命事小,耽誤人家進度事大。‘不要帶血的GDP話一句耳,不能當真。就像有些人隨便發的誓一樣,誰相信,誰痛苦。”

死神:“詩人海涅說,‘生命是各種財寶最高之物,而最高之惡便是死。那些把別人生命視為草芥的人,犯下最高的惡,即使人間會饒過他,我不會饒過,一定早早把他送到地獄里去!”

【選自《新浪·博客》】

題圖 / 見死不救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