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富政
(西南交通大學 四川成都 610021)
古往今來,三峽地區一直是巴人活動的主要區域。因此,研究三峽地區的物質形態和精神形態都必須和巴人直接發生關系。早在二三百萬年前,三峽地區氣候溫和,植被繁茂,日光充足。科學家證實,起碼有幾十種哺乳動物在這一帶棲息。包括與人類起源十分密切的靈長類動物,諸如南方古猿、巨猿等。后來在巫山縣大廟的考古發掘中,發現了距現在150萬年~200萬年“巫山人”化石(圖1),于是,三峽地區成為人類起源及祖先早期活動的地區之一。

圖1 發現"巫山人"之巫山縣大廟鄉龍骨坡龍骨洞外觀
1957年和1975年,考古工作者在巫山縣長江南岸大溪鎮隔大溪河的對岸,發現了200多座新石器時代的墓葬及大量隨葬品,這就是著名的大溪文化(圖2)。時間在公元前3000年至4000年之間,分布地域在川東、鄂西、湘北一帶。“大溪人”從事漁獵與農業生產,用江邊拾來的鵝卵石,打制成石斧、石鋤等多種工具,用以開墾、砍伐、種植,使得農業文明初期已呈現出一定水平,而且開始了從母系氏族社會向父系氏族社會過渡。

圖2 "大溪文化"發掘地位置圖
尤其到了公元前3000多年的屈家嶺文化的發現,證實房屋建筑技術在三峽地區有了一定的發展。該建筑取代了大溪人半地穴式建筑,而是把房直接建在地面上(圖3),平面有長房形、方形、圓形等,甚至立一堵土墻把房間隔成套間,每間面積約8~9平方米。房屋基礎是先挖溝,再立木柱于溝中,進而填土夯實。木柱間砌上土塊、稻草、粘土混合墻。還在室內地上鋪上紅燒土或黃砂土,上面再鋪上一層白灰,對于居住防潮濕起到了一定作用。他們把這種房子建筑在地上或緩坡上,顯然這就要求比大溪半穴式房屋更復雜的建筑技術和材料,而且出現了套間,說明屈家嶺文化人已經萌芽了初級的建筑設計意識及空間創造力。同時有專家認為這種“套間”是“家庭組成關系發生了變化……是與一夫一妻制的家庭相適應的。”

圖3 屈家嶺文化房屋復原示意圖
另外,藍勇等著的《中國三峽文化》中也綜合考古資料闡述:“新石器時代的三峽居民已從石灰巖洞穴里走出來實行建房定居。鄂西宜都紅花套、枝江關廟山‘大溪類型’房屋基址,普遍經過燒烤,成為紅燒土建筑。”其又分為半地穴式和地面建筑兩類。前者呈圓形,后者多方形、長方形。地面起建的房子,往往先挖墻基槽,再用粘土摻和燒土碎塊填實,墻內夾柱之間編扎竹片或小型樹干,里外抹泥。室內分布柱洞,挖有灶坑或用土埂圍筑起方型火塘。居住層面的下部,常用大量紅燒土塊鋪筑起厚實的墊層,既堅固又防潮。有的房頂系鋪排竹片和植物莖桿,再涂抹摻有少量稻殼、稻草末的粘土。有的房子還有撐檐柱洞或專門的檐廊,或在墻外鋪墊一段紅燒土渣地面,形成原始的散水。可見,為適應南方氣候條件,建造房屋已采用了多種有利防潮、避雨、避熱的技術措施。此外,從中堡島遺址發現的房屋柱洞及溝槽設施看,大溪文化居民有的可能還采用“干欄式”建筑[1]。
尤為令人振奮的是,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于1999年1月發布消息[2]:他們在忠縣中壩遺址二區的發掘中發現了距今3200年~5000年,包括三星堆文化、老官廟文化、哨棚嘴文化的完整地層疊壓文化堆積。這一發掘點屬于忠縣渰井溝遺址群的一部份,它沿注入長江的渰井河分布,長6km,寬4km。其中中壩遺址反映的年代涵括新石器時期直至明清,時間跨度近5000年,遺址文化層厚達9~10m,仿佛一部由房屋、窖址、墓葬和生活用品堆積而成的“無字天書”。
在中壩遺址上還發掘出東周時期的房屋遺址45座,這是在三峽庫區首次發現東周時期的房屋遺址。它說明三峽地區遠在東周時期已經有房屋相距很近的組團形式出現,這種人類活動必須有生產、生活大家互為支持、互為協助的空間形式的出現,反映出在三峽地區已經出現了建筑的聚落形式。聚落必有由一定數量的房屋相聚而成。可以想見,在這樣一個有相當人口集中的地方,其居民除了農業耕作、漁獵之外,定然還有其他生產生活方式,能辦成分散居住不易辦成的事情。1979年以來,隨著三峽工程的開展,在三峽地區中堡島、朝天嘴、楊家灣等地文化遺址的發掘,出土數以萬件文物證明,三峽文明不僅具有本地區濃郁的地方色彩,同時已融入了中原文化的成份。尤其是楊家灣出土的形似甲骨文符號的陶缽陶片,考古學家認為,有可能是我國最早的文字起源。
但是總的來說,到了夏、商、周,甚至于秦、漢、唐、宋時期,三峽考古遇到了一個迷惑不解的問題。比如:“從峽民古遺址的分布來看,原始社會文化遺存堆積厚,相當于夏、商、周時期的遺址較薄,而且文化遺址的分布數量,即古人的居住點也相對少一些……秦、漢、唐、宋時期,這一帶文化遺存于原始文化相比顯得單薄些。與其他發達地區的漢、唐、宋文化相比顯得蒼白無力。”[3]雖然其間三峽地區也有一些零星發現,如“宜昌三家沱出土眾多東周時期建筑各種瓦片,中有一塊長51cm、寬36cm的板瓦和一塊長57cm的筒瓦”[4]。究其原因,專家們考證:可能與原始先民在三峽地區過量的森林砍伐、刀耕火種、燒毀森林圍捕獵狩動物及掠奪的漁獵有關。它所造成的森林、土地、水資源、動物、水生物、魚類的破壞,把本來可耕種土地就不多的三峽沿岸推向無法退守農業耕種的最后境地,于是只有遷徙別處了。以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中計算,三峽地區的臨江、朐忍、魚腹、巫縣、秭歸、夷陵六縣境土地總面積為56382.68km2。“以六縣人口312885口計,漢代三峽人口密度平均每平方公里5.5人”。藍勇在《深谷回音》中認為:這樣稀少的人煙,可以推測,形成市鎮的機緣雖然可能,但不會太多。象樣的聚落亦不可能產生太多,因為它必須依賴可耕種的大面積土地。但是小型聚落、單戶仍是廣泛存在的,且分布在沿江臺地與平壩上。
先秦以來,三峽峽谷內的先民到哪里去了?1981年5月,四川省考古隊在忠縣石寶區涂井溝發掘出3600多件器物中,其中有8件保存完好的陶制房屋模型,這批明器的年代屬三國蜀漢時期。1993年,四川文管會等單位在鄰近忠縣的豐都匯南鄉發掘出陶房3件,有趣的是,還同時出土碓房2件,禽欄、畜欄各一件,共3件,屬西漢至六朝時期的物件。這說明三峽地區西部沿江兩岸是峽谷先民,或者其他地區遷入的居民聚居地之一。
忠縣是春秋戰國之交時期,原江漢之間的巴人開始遷入川東的棲息地之一。這里有巴子臺、巴王臺、巴王廟、得勝臺、巴子營、巴蔓子墓等古文化遺址。但作為建筑比較有說服力的一是無銘闕、丁房闕,二是陶房模型。
無銘闕、丁房闕無疑是漢代的作品。忠縣闕是仿木結構型,它和川西、川東闕在造型上有區別,闕身顯得狹長,平面方型,二重檐間距較寬,且有小樓,檐下露出斗拱。劉致平在《中國建筑類型及結構》中言:“四川漢闕多是一層檐……但在畫像磚石上則有三層檐乃至四層檐的(兩層的最多)”。這里是否可以這樣推測:在四川漢闕中,忠縣闕是獨樹一幟的,而仿木雕鑿的結構同時說明漢代木結構建筑相當發達,并在三峽地區有著不同凡響的表現。而忠縣涂井出土的陶房明器在時間上和漢闕相距不遠,這正說明三峽地區在漢代、三國蜀漢時期可能是歷史上建筑的輝煌時期,尤其是忠縣出土遠多于三峽其他各縣,是否又可說明忠縣一帶是當時人口最為集中區域,或忠縣巴人最喜好修房建屋。若是,則石寶寨爬山寨樓,還有筆者調查的大量優秀忠縣鄉土建筑的現狀就不是忠縣人的偶然了。我們從漢代闕的獨特氣質中找到了這種淵遠的建筑天才的依據。這似乎和漢代三峽六縣平均每公里僅5.5人有矛盾,但筆者認為那是包括山區和下游幾縣的平均值。而當時,三峽峽谷的自然生態惡化,人口的遷徙多集中到了重慶到巫山、奉節、云陽之間長江中段,其可資容納更多人口的耕地和豐富的產鹽足以造成局部人口集中和文化的燦爛。因此,忠縣闕和陶房的發現都不是偶然的,甚至于它還可上朔到夏商時期。忠縣渰井溝遺址文化 “東與鄂西長江干流沿江岸夏商時期的考古文化,西與成都平原早期的蜀文化都有密切關系,是一個重要的中間環節”[5]。
[1]屈小強、藍勇等著《中國三峽文化》(M),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5.一版.
[2]見《華西都市報》1999年1月29日版.
[3] 家德.試論三峽地區地理環境與原始文化的關系(J),《四川文物》1996年第3期.
[4]屈小強、藍勇等著《中國三峽文化》(M),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5月.
[5]蒙默等.《四川古代史稿》(M),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