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花”眨眼變“煙花”

□ 石翠國

繁忙的上海港。

2002年7月的一天下午，剛出黃梅天的上海，赤日炎炎似火燒。

在外高橋振東集裝箱碼頭一個不起眼的普通箱區(qū)堆場上，一群 “掏箱”工人正在為海關查驗出口箱子而忙碌著。這是一只40英尺的大箱，箱門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普通瓦楞紙的包裝箱，按照慣例，工人們拆開第一排幾只瓦楞紙箱，沒錯，塑料花是貨主向海關申報的品名，實物與品名相符。這群 “掏箱”工人雖然是來自山東農(nóng)村的外來勞務工，但為海關查驗箱子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他們的習慣做法，有句俗語叫 “半掏”，就是一個20英尺的箱子查驗起來，起碼要掏到一半，而40英尺的箱子就要掏到20英尺遠的箱中，查看箱內(nèi)貨物是否一樣，與報關單子上的品名是否相符。箱子里第一、二排的貨，確實是塑料瓶里插的塑料花，完全符合貨單相符的要求。但是，當?shù)谌诺募埾涑霈F(xiàn)在人們眼前時，大家都愣住了：紙箱的外部五個面都貼有 《國際危規(guī)》 （《IMDG CODE》）的危險貨物標志，那橙色的爆炸性標志，十分刺眼醒目，且有explosive（爆炸品）英文字母和1.4G的配裝標志，顯然，這批貨物是爆炸品，與貨主向海關申報的品名大相徑庭。“塑料花”眨眼變 “煙花”，眼前的一幕，讓人難以置信。于是，再往箱子里面掏，“半掏”后證明，整箱裝的都是 “煙花爆竹”，屬于 《國際危規(guī)》第一類爆炸品無疑。于時，查驗組組長向外高橋海關緊急報告現(xiàn)場情況。一位海關科長迅速到場，根據(jù)箱號，他從手提電腦中立刻查出，該批申報的 “塑料花”貨物共有2箱，計劃當晚裝 “中亞之橋”輪，運往阿拉伯聯(lián)合酋長國的迪拜港。“另外一箱要不要查？”掏箱工人問。“查！”海關官員毫無遲疑。當打開第二只箱子的箱門時，現(xiàn)場的人都驚呆了，跳入人們眼簾的，就是和第一只箱子里一樣的貨物：爆炸品。且毫無偽裝和遮攔。海關官員意識到，這是一起涉嫌走私的案件，又是一起與消防安全有關的案件，于是立馬通報了港口公安消防部門。港口公安消防部門派員到場后，迅速拍攝錄像、照片，調(diào)查取證，并立即向上海市消防局報告。

由港口公安局牽頭的案件調(diào)查組迅即成立。從海關報關單查起，該批貨物的貨物代理、貨主、承運人，立刻水落石出。經(jīng)查，該批貨物來自江西南昌，總重21t，用2只40英尺的箱子分裝。10天前，在南昌裝船后由贛江入鄱陽湖進長江，順流而下到達長江口的上海港外高橋港區(qū)，起駁后堆存在該箱區(qū)，靜候船期出運。該批貨物共有2票，一票為第1.4類的煙花爆竹，另一票是更具危險性的第1.3類的禮花彈，由江西南昌李渡煙花廠生產(chǎn)制造。貨主是一個叫 “邊總”的南昌人。

“邊總”是一位專門從事煙花爆竹生意的老手，專門賺取流通領域里的高額利潤，在南昌地區(qū)赫赫有名。以前，逢年過節(jié)他搞搞批發(fā)，做內(nèi)貿(mào)生意。后來，生意搞大了，腰包鼓了，他在南昌開了家公司，做起了外貿(mào)買賣。他深諳國際行情信息，他知道，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煙花爆竹生產(chǎn)國和出口國，每年圣誕節(jié)，是世界各國煙花爆竹需求的旺季，他要抓緊時機多多掙錢。他知道，每年的9月、10月間是出貨的高峰時期，扒去江海運輸時間，貨物必須在12月25日圣誕節(jié)前一周到達買主手里。眼下7月炎夏，尚未到大宗買賣的旺季，但是手頭淡季廉價收購的貨物不能積壓，他要讓資金流轉(zhuǎn)起來，實現(xiàn)薄利多銷的目標。于是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一位中東的生意人，以較低的價位出手庫存。生意一拍即合。

為了進一步降低成本，滿足買主的貨物“到岸價”要求，他又動起了歪腦筋，他要暗渡陳倉，實現(xiàn)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和中東買主約定，該批貨物在向海關報關時，正確的運輸名稱不能填危險貨物，而是普通貨物 “塑料花”。為此，他特地采購了40箱名副其實的 “塑料花”，在該批貨物裝箱時用作偽裝，以掩人耳目。他對海運的各個程序、環(huán)節(jié)再熟悉不過了，他找了一家民營性質(zhì)的C&P貨代公司，輕松地搞定了委托代理業(yè)務；他鉆了國家為改革開放提供外貿(mào)出口便利政策的空子，利用出口箱可在江西南昌當?shù)匮b箱，由當?shù)睾ｊP封箱的 “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順順當當?shù)剞k成了一切應有的出口手續(xù)。沒料到，這回在上海口岸，竟栽了個大跟頭，實實足足賠了近50萬美金的貨款。

真相已經(jīng)大白。上海港口公安消防部門在大量調(diào)查取證的基礎上，確認，江西南昌貨主“邊總”故意匿報、瞞報危險貨物品名，擾亂了正常的危險貨物運輸生產(chǎn)秩序，構(gòu)成了非法運輸危險貨物的行為，違反了 《消防法》的規(guī)定。據(jù)此，依法沒收了這兩箱煙花爆竹、禮花彈，送繳上海市消防局統(tǒng)一銷毀處理；并對C&P貨代公司上海辦事處，依法處單位罰款5萬元的處罰；由于貨主 “邊總”事發(fā)后稱病住院，無法來滬接受處罰，上海港口公安消防部門發(fā)函委托當?shù)毓膊块T，待 “邊總”病愈出院后代為處理。同時對貨主和貨代的違法行為記錄在案，并通報業(yè)內(nèi)相關部門，以降低其從業(yè)誠信度，以此來約束他們今后的行為。

本案的發(fā)案和破案，頗具偶然性和必然性。貨主、買主和貨代之間若相互勾結(jié)，以各自的牟利為目的，匿報、瞞報危險貨物品名，進行非法運輸，在理論上是極容易得逞的。但是，俗話說，“磨刀不誤砍柴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港口海關、查驗部門正磨刀霍霍，等著他們飛蛾撲火、以身試法。貨主和貨代自以為絞盡腦汁，瞞天過海的不法行為無人可以識破。但他們的設計百密總有一漏，總是難以周全的。貨代在向海關申報時，貨單上的品名、貨物重量都填寫得一清二楚，他們恰恰忘了其中的匹配問題。海關的報關計算機程序里設有一套軟件，能自動對貨物的名稱、單件重量和總重量是否匹配進行判斷。本案中2箱塑料花，竟有21t重，很明顯，貨、重不匹配、不相符。這就成為海關例行審查時的 “可疑箱”，為海關開箱檢查提供了依據(jù)。被海關的高科技武器拿下，這是必然的。

本案的偶然性也十分耐人尋味。就上海港而言，每個港區(qū)都有海關臨時查驗點，都有一批開箱查驗的勞務工協(xié)助海關工作。這批來自山東、四川等地的農(nóng)民工，一般文化程度較低。為提高這些勞務工的業(yè)務素質(zhì)，港口公安消防部門及時組織他們進行專業(yè)知識培訓，系統(tǒng)學習掌握 《國際危規(guī)》中所列的9大類危險貨物的名稱、特性、危險貨物標志、聯(lián)合國編號等，經(jīng)考試合格后持證上崗。本案中，首先發(fā)現(xiàn)箱內(nèi)爆炸品的這位名叫牛莊的農(nóng)民工，來自山東沂蒙山區(qū)，他連自己的姓名都不會寫，但是上崗前，他認真地接受了 《國際危規(guī)》的專業(yè)知識培訓，記住了老師講課時出示的9大類危險貨物的各種危險品標志圖案，所以，一眼就識別出藏在塑料花后面的煙花爆竹。為此，上級領導對他進行了嘉獎。（本文當事人、船名、公司等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