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禍

一 晴天霹靂

位于繁華鬧市的金光大道中段有條筷子巷。巷子不算長，只有50米左右，直通通的，不打曲不拐彎；而寬度只有2米多一點，小車進出都困難。巷首面朝大街，左側是一家“煙花爆竹批發部”。店內爆竹一層一層堆積如山，店外煙花一筒一筒擺設琳瑯滿目。巷尾外面是一片居民區，筷子巷專供此間的人圖方便抄近道進進出出。

進入年底后，街面上購買年貨的市民驟然增多，各家店鋪顧客盈門，門前車水馬龍，生意興隆得很。也許是為了爭生意，近些日子，巷首的這家煙花爆竹批發部竟然將店內的煙花一箱一箱搬出來堆在筷子巷的出口處。壘成了一座小山似的，徹底封死了這條巷子。

按理，這種做法要犯眾怒的，而且城管部門也會出面干涉的。然而，奇怪得很，巷尾那頭的居民區無人出面說話，城管人員也就視而不見。為啥?皆因這家煙花爆竹批發部的主兒即董事長黎大熊是個手眼通天的神秘人物，誰也不敢去輕易觸犯他。熟悉內情的巷子附近的居民寧愿繞道而行，也不愿去招惹這尊瘟神。

黎大熊今年才40出頭，生得虎背熊腰。豹頭環眼，絡腮胡子，滿臉兇相。他壟斷了全市的煙花爆竹行業，規定各家大小煙花爆竹店鋪一律都得從他的批發部進貨。一旦發現違規者就處以重罰，倘有不服者則以拳腳相加，讓你哭訴無門。批發部雇有不少員工，其中還組建了一個所謂的稽查隊，全是年輕的退伍軍人，個個威武強壯，身著保安服裝，手執警棍，威風凜凜。并配有一輛紅燈閃爍的公安面包車，上書“安全監督”4字。一旦發現情況。這車便“嗚嗚嗚”地呼嘯著出警，殺氣騰騰，唬得路人心驚膽戰，紛紛退避三舍。眼下年關臨近，他們又忙得焦頭爛額，經常越俎代庖，開著這輛面包車上路攔截各類車輛，檢查是否攜帶煙花爆竹，一旦查獲，全部沒收，交批發部銷售。無故挨宰的人敢怒而不敢言，都知道這黎大熊心毒手狠，只好打落門牙肚里吞。據說鄰縣有家爆竹廠有次往外地送貨路經此處被黎大熊的巡邏隊攔截，貨物全被扣壓，該廠損失30余萬元。于是只好對簿公堂，訴諸法律裁決。豈料，黎大熊上下一打點，這家廠子反而被扣上“違反鳴爆物品管制法”而敗訴。這么一來，反倒更長了黎大熊的威風。所以，后來方圓一帶便流傳出這么一句口頭禪：“寧愿換一刀，不和大熊交?！?/p>

瞧，就這么個厲害角色，誰敢去招惹他?

還有五天就要過大年了，這些天一直晴朗，暖陽高照，氣候溫和。只見黎大熊的批發部里人頭攢動，生意紅火得很。黎大熊似乎也閑不住了，出出進進，指手畫腳。這天上午，生意正做到高潮處，忽然，只聽得筷子巷內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爆竹聲，由遠而近。還沒等眾人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尖的便發現有一團爆響著的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滾滾而來?；鹎蚝芸煦@進巷口的那堆堆的煙花山內。旋即引爆了一筒筒的煙花，點燃了的煙花隨著引爆了店內的爆竹。剎時，只聽得“轟隆、轟隆”一聲聲巨響，緊接著店內店外火光四起，硝煙彌漫，迅速朝周圍擴散。沖天的煙柱在半空中逐漸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仿佛是一顆原子彈在爆炸。驚慌失措的店員、顧客、行人四散而逃，呼爹叫娘，喪魂落魄……

10多分鐘以后，一輛輛消防車呼嘯而至，從車上跳下來的消防戰士迅速投入了緊張的滅火戰斗。緊接著，一輛輛警車也及時趕到了現場……

周圍瞧熱鬧的人站在遠處觀望著?；ハ嘧h論著?；蚋`竊私語，或公開觀點……

“這是一把天火，要燒盡這人間的邪惡!”有人大聲喝彩，吐出了心中的塊壘。

“唉，只怕會殃及無辜啊!”有人發出嘆息。

“黎大熊，你這惡貫滿盈的豺狼終于也有了今天!”人群中，有位身材瘦長的年輕后生興奮地歡呼著拍掌叫好。接著便迅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二 疑云四起

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長雷鳴，在上午召開的全體刑偵人員大會上公開宣布，今年的春節只能集中在一塊過了。因為市內發生的這樁驚天大案已經震驚朝野，牽動了方方面面，倘若不及時偵破，怎么能向黨和人民作出交代?怎么能迅速安定人心，創造一個和諧社會環境?

“煙花爆竹批發部”的這場大火撲滅后。經過現場仔細勘查，確定有11人死亡，其中4男7女。死者在火海中俱已焚尸，面目全非，像一段段焦黑、焦黑的木炭，無法辨認。此外另有20余名輕重傷者，均在住院治療中。初步預算經濟損失達2000余萬元。這是該市建國以來發生的第一樁駭人聽聞的大案。鬧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影響極壞。也就成了該年度公安部和省公安廳掛牌督辦的特大案件。

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無疑被安插在偵破這樁大案的最前沿，而雷鳴成了前線的指戰員。自案發之日起，他已經兩天兩夜沒上床睡覺。困了，就靠在桌子上打個盹；餓了，啃兩個饅頭充充饑。腦海里日夜像走馬燈似的晃動著，浮現著四面八方反饋來的有關線索，展不開。理還亂。今天是古歷年底的二十七了，也就是說離過春節只有三天的時間了。要是能在這三天內將這樁大案破了，給全市人民一個歡樂吉祥的春節，那該多好啊!

經過案發現場的多次勘查和目擊者提供的線索，可以初步斷定，當時引爆筷子巷口這堆煙花的“火球”是一條滿身纏著長串爆竹的大犬。這孽畜是拖著一掛至少是數千響以上的電光炮從巷尾躥到巷口的，即使當時有人覺察了也無法阻止這從天而降的災星。雷鳴他們在案發現場的灰燼中好不容易才將已經被爆竹炸得四分五裂，焚燒得像黑炭團似的這條大犬的殘肢和頭部尋找出來，七拼八湊仍無法復原全尸。

這一切證明該案的兇手就是這條大犬了。可這條大犬畢竟是個動物啊，它不具備作案的思想行為，它是被喪失理智，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作為施暴的工具。別出心裁地釀成了這樁大案。所以，只有挖出操縱這大犬的幕后人，才算逮住了罪魁禍首。應當說。利用畜牲作案確屬罕見。而且足見作案人的陰險、狠毒、狡猾。

按慣例，偵破的方向先從被害者身邊的仇家和有關嫌疑人的線索搜集開始，逐一排除。抓住可疑重點，全力突破。此案中的重要人物黎大熊在這樁爆炸案中已經身亡，當時清理出來的4具燒得面目全非的男尸中。黎大熊的妻子辨認出其中那具尸身賊胖、賊胖的就是自己的丈夫，并號啕大哭，要求領尸，火化后回家安葬。但鑒于案情重大，雷鳴決定先將遇難者的尸體全部封存在殯儀館的停尸間。暫不火化。

對于黎大熊這號人物，雷鳴并不陌生。根據群眾多年來的舉報，他是集“黃賭毒”于一身的黑社會人物。平日里欺行霸市積怨甚多。皆因他十分陰險狡猾，加之暗中又有“保護傘”庇護，抓不住他的把柄，所以他一直有恃無恐，逍遙法外。也許就因為這個原因。仇家只有鋌而走險，痛下殺手，竟然不惜殃及無辜，出此厲害一招，以泄心頭之恨。

那么這個仇家究竟是誰呢?根據匯總的材料看來，黎大熊損人利己壞事做絕，坑蒙拐騙絕招使盡?？芍^是到處樹敵，成了眾矢之的，每一個受害者都有復仇的可能。可這次的爆炸案是幾個仇家合謀的，還是有人單槍匹馬干的呢?

雷鳴望著堆在桌上那一大疊調查材料，就像樵夫面對滿山荊棘。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呢?梳理了一天一夜，還沒整出個子丑寅卯來，他的情緒開始變得煩躁起來，胡亂地翻弄著手上的案卷。倏地，數行文字映入了他的眼簾：“……據說圍觀時。有位身材瘦長的年輕人幸災樂禍，拍掌叫好：‘黎大熊，你這惡貫滿盈的豺狼終于也有了今天!’……這年輕人叫黎成才……”雷鳴頓時眼前一亮，仿佛發現了什么重大線索。心情變得激動起來。

三、斷指懸案

12年前，雷鳴警校畢業后剛進入市公安局刑偵大隊不久，曾經接手了一樁奇案。受害人叫黎忠實，50余歲，當時是市內一家塑料廠的廠長。他舉報的犯罪嫌疑人卻是自己的侄子黎大熊。黎大熊當時在外面一直是盲流。有一天突然衣冠楚楚地出現在黎忠實的面前。嬉皮笑臉地鞠了一躬：“叔，你過去總嫌棄我無所事事，沒啥作為，今天侄子總算為你老爭了口氣，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p>

黎忠實仔細打量了對方幾眼，不由暗自吃了一驚。侄兒眼前這副光彩照人的形象與昔日那副賊眉鼠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黎忠實的臉上于是也便堆滿了笑意：“賢侄，多年不見，音訊皆無，不知在什么地方發了大財?”

黎大熊便哈哈大笑：“叔，你這就笑話你侄子了。與你這位大富翁相比。我是小巫見大巫了!”

黎忠實便嘆了口氣：“什么大富翁?老叔近些年沒摸準市場行情，連著虧了好幾筆生意，恐怕要關廠走人了!”

黎大熊連聲嚷著：“不可能!不可能!”

黎忠實耷拉著腦袋。聲音放低了許多：“老叔說的是實話，現在正全力以赴爭取挽回危局。”

黎大熊雙眼像牛卵子般地盯著對方片刻，突然發出一陣夜貓子似的嚎聲：“叔，這么說你還真遇上大救星了!”

“大救星?”黎忠實茫然地望著這位侄子，不知所云。

黎大熊“嘿嘿”一笑：“不錯，這大救星不是別人，正是你這嫡嫡親親的侄子。自從家父家母亡故后，我就將你一直當作親爹看待。如今你老人家遭遇困境。我豈能坐視不管?”

黎忠實聞言喜出望外，激動得說話都結巴了：“賢……賢侄……有何……何……高……高招……幫我……”

黎大熊將手一揮正色道：“叔，一家人不說兩套話，不用客氣。我實言相告，侄兒這些年在沿海一帶發了點小財，準備把盤子做大。上個月與人合作剛剛攬下了一個大工程，但啟動資金太大，還有缺口，正準備再物色合適股東，20萬為一股。初步預算，每股一年可翻番100萬。肥水不流外人田，侄兒這次特意前來邀股。俗話說，狡兔三窟。一旦擁有這股份，就可免了后顧之憂。萬一廠子倒閉，還有大頭在外，這就叫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p>

黎大熊就憑這一張油嘴花言巧語地將憨厚的老叔說得心動了，竟稀里糊涂地鉆進了圈套之中。當即將廠里賬戶上僅有的20萬元取出來，交給侄子入股。

黎大熊將這巨款裝進隨身攜帶的烤克箱內正要走人，黎忠實突然喊了聲：“慢!提走這么多的錢總得留個憑據吧!”

黎大熊不由一愣：“叔，一家人都信不過嗎?”

黎忠實搖了搖頭：“賢侄，你不是說還有好幾個股東嗎?就算老叔相信你，人家我可都不認識啊!”

黎大熊只好咬咬牙一點頭：“行，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黎忠實當場讓廠辦主任寫了份人股合同，自己先在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要侄子簽名。黎大熊將眼一瞪，發起了牛脾氣：“叔，你這不是取笑侄兒吧?難道你不曉得我從小沒念書，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嗎?我就在自己的名字下捺個手印。這手印其實最穩當，字跡還能模仿哩!”競當真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印泥盒中一按又捺在合同書上。

黎忠實望著侄子按下的這個十分清晰的紅指印，這才放心了。

誰知，黎大熊這一走便如泥牛入海，再也不見影兒了，連手機都關了。這小子本是沒家沒室的人，灶王爺綁在腿上說走就走，處處無家處處家。當黎忠實醒悟過來后，才明白這筆巨款一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但他不甘心被狼心狗肺的侄子騙走的血汗錢，何況工廠里已經瀕臨倒閉。自己即將變成一文不名的窮漢了，他怎能不焦急，怎能不悲憤?

就在黎忠實傍徨不安之際。一個出人意外的消息震驚了他。黎大熊衣錦還鄉了，而且在市電視臺播出的新聞節目中頻頻露面了。他果真在外面發了大財，被當地政府部門以招商引資的名義請回家鄉投資辦廠，并給他戴上了市政協委員、市勞模的桂冠，還真是風光得很。

黎忠實不假思索，當即興沖沖地找上門去。誰知剛一觸及這個話題，侄子將臉一翻，大聲吼道：“你這糟老頭子，我什么時候與你簽過入股合同?想敲詐人也得看對象啊!看在本家人的分上饒你一次。給我滾出去吧!”話音剛落，便擁上來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將手無縛雞之力的黎忠實推推搡搡地扔出了門外。

黎忠實氣得頭暈眼花，當即懷揣這張黎大熊捺了手印的人股合同書走進了市公安局報案。雷鳴承辦了這案子，可是當他在黎大熊面前出示這紙合同并要求對方核對指紋時，黎大熊伸出右手一晃咆哮如雷：“你們這不是侮辱殘廢人嗎，我要控告你們!”

雷鳴仔細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黎大熊的右手上的食指只剩下半截了，怎么去核對指紋?

黎大熊趁機發難，倒打一耙，反誣黎忠實偽造入股合同書進行敲詐勒索。雷鳴經過深入調查，認為黎大熊確有斷指自殘詐騙巨款的嫌疑。快要結案時。市政府有關部門領導找他談話了，說黎大熊是招商引資進來的一位功臣，是位有影響的人物，不能輕易損壞他的形象，此案可以暫時擱一擱。領導發了話，雷鳴怎敢違反組織原則。就這樣，這斷指懸案一擱就是12年。據說，黎忠實為之上訪了三年，均被當作皮球踢來踢去。老人家連氣帶病，終于含恨離開人間。臨終前，在病榻上反復叮囑在市里某小學當教師的兒子黎成才：“這官司沒打贏，惡人沒伏法，為父我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啊!”

兒子伏地跪泣：“爹，父仇不共戴天，兒決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自古道，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一切全報。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遲。你老安心去吧?？傆羞@么一天，紙錢飛來當捷報!”

“君子報仇，十年不遲?”雷鳴合上案卷，嘴里輕輕地念出了一聲。是的，父仇不共戴天，仇恨人心要發芽，難道這黎成才果真蓄謀已久，苦苦等待了12年，直到今天才終于出手，給仇人一個毀滅性的報復嗎?

雷鳴決定面見黎成才，旁敲側擊，以探虛實。

四 手機教唆

“我知道你們會來找我的，畢竟是父仇不共戴天啊!換了我是公安，也會這樣做的?！泵鎸坐Q那雙犀利的目光，黎成才顯得十分鎮定，神態自若。還沒等這位刑偵大隊長開口，他便像口袋里倒西瓜一股腦兒全說出來了。

不錯，黎成才還差點讓人當槍使了。就在案發的前一天晚上，他接到一位陌生女人的電話：“黎先生嗎?12年前的父仇你還想報嗎?君子報仇，十載不遲，可現在10年過去了，你還毫無動靜。如果真是一個有血性的男兒，就應當付諸行動。眼下機會來了，我愿助你一臂之力，教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你的堂兄送上西天!”

黎成才不由渾身一震，脫口問道：“你是誰?怎么知道我家12年前發生的那樁事?還有，為啥要幫我報仇雪恨?”

對方幽幽地嘆了口氣：“同是天涯受害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弱女子也是深受黎大熊摧殘的殘花敗柳啊!”

黎成才“晤”了一聲，放緩語氣啟發道：“小妹妹，如果你真是深受其害的話，為什么不求助于法律呢?”

對方便發出了一陣歇斯底里的尖笑：“法律?如果相信法律，為啥你家蒙冤負屈12年至今不能洗凈漂白，犯罪分子照樣逍遙法外?可嘆啊，可嘆你這書呆子!”

黎成才語塞了，打心底里感到一陣悲哀，是啊，百無一用是書生，12年了，他竟沒敢去觸動堂兄一根毫毛，還真有點愧對九泉之下的亡父啊!想到此間，頓時熱血沸騰，脫口又道：“小妹妹，你究竟有何報仇的妙計良策?”

對方于是便攤牌了：“明天上午9點整，你到筷子巷尾的那個垃圾箱前，里面扔了一個黑塑料包，包著一萬響的電光爆竹，你可以將它展開，悄悄地從巷口擺放至巷中間，點燃后迅速脫身，觸火的爆竹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引燃巷口的煙花。徹底毀了這家批發部，給黎大熊這頭惡狼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我們復仇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黎成才激動得渾身哆嗦：“愜意，愜意!快哉，快哉!”

可是，當黎成才合上手機以后，他便又后悔了，他畢竟不是法盲，懂得這殺人放火的勾當非同兒戲，那是要掉腦袋的事啊!于是便想回復對方，嚴詞拒絕，可對方已經關機了。他只好決定明天準時赴約，當場阻止這位弱女子以暴治暴的犯罪行為。

然而，第二天上午，當黎成才出現在筷子巷巷尾的那個垃圾箱前時，并未發現那個弱女子，而垃圾箱里果然躺著一個黑塑料包。他怕發生什么意外。便趕緊抽身走了。半個小時以后，黎成才放心不下，又重新出現在巷尾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內，遠遠地觀察著對面。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這個弱女子依然沒有出現。倒是垃圾箱旁邊出現了一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流浪漢，他不知啥時翻出了那個黑塑料包，正將這長串爆竹朝身邊的一條黑犬身上纏了一圈又一圈。這黑犬似乎是與他相伴而來的，竟然由他擺布著……這時路人稀少，誰也沒注意這偏僻的角落。這時，黎成才惦記著還有一堂課要上只好抽身走了。誰知剛進入課堂，便聽得遠處傳來“轟隆”、“轟隆”的巨響，他便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嚇得臉色蒼白，渾身像篩糠似的抖個不?！?/p>

雷鳴聽完了黎成才的這段交代后，立即發出尋找這位“弱女子”和“流浪漢”的緊急通緝令。

五 結案困惑

“流浪漢”很快落網了，他正在市內一家酒樓門前討吃。被公安逮了個正著。經黎成才辨認，正是巷尾發現的那個流浪漢。

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這流浪漢不僅傻里傻氣，而且還是個啞巴。任憑你磨破嘴皮盤問，他只是哇啦哇啦地嚷著，聽不清他講的啥。

雷鳴只好請了聾啞學校的一位老師當“翻譯”。好不容易才從他的嘴里掏出了真相——

原來，這啞巴流浪漢那天是被一位年輕女人引到這垃圾箱邊的，給了他幾個大油餅。并打著手勢教他做逗狗的游戲。啞巴吃飽了，果真依著葫蘆畫瓢。將長串爆竹綁在一直跟著自己的這條黑犬身上，正不知如何玩法，年輕女人又從他身邊經過。扔下一只打火機。啞巴似乎受了啟發，于是點燃了這串爆竹。黑犬受到驚嚇，狂吠拖著這串燃燒的爆竹拼命地朝著巷口筆直躥去，啞巴便樂得手舞足蹈，哇哇叫嚷……

至此，案子已經浮出了水面，制造這起爆炸大案的無疑是那個“弱女子”!可她究竟是誰，目前藏匿何方呢?

雷鳴于是又開始翻閱案卷，查找舉報黎大熊的“受害者”中是否有這一“弱女子”。然而，卻無半點蛛絲馬跡。他便決定轉變思路，暫時清理一下黎大熊身邊的員工，說不定這“弱女子”就在其中。這一查還真查出名堂來了，黎大熊身邊的貼身女秘書江小芳在案發前三天突然失蹤了，據說是辭職高就了，黎大熊還發了半天脾氣哩!

江小芳是不是這“弱女子”?經過暗中調查，這江小芳其實是黎大熊金屋藏嬌的小蜜，怎么會受到迫害呢?黎成才在與這陌生女人通話時多了個心眼，及時在手機上錄了音。這會兒雷鳴將這錄音一放。便鑒定出竟是江小芳的聲音。

江小芳就是“弱女子”!可她是黎大熊的姘婦，平日形影不離，怎么會對他有如此深仇大恨呢?同時她有意勾引黎成才出洞。讓他充當冤大頭，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撲朔迷離，匪夷所思!于是，逮捕江小芳的通緝令通過電視播發了。這時，已經是年底二十九的早晨，也就是說明天就是除夕，后天就進入新年了。雷鳴狠狠地在桌上擊了一掌：“爭取不要將這大案拖入新年去!”

還真是心想事成。吃過早飯。一個報警電話打來了，市內一家“鴻馨賓館”的客房內發現了一具女尸。雷鳴他們迅速趕到了現場，發現死者竟是自稱弱女子的江小芳，她是服毒自殺的，安靜地躺在床上，枕邊壓著一張遺書。遺書的大致意恩是，她被黎大熊凌辱了多年，原想要他離婚明媒正娶，豈料他不僅不答應，反而又有新歡。于是自己實在想不開。既然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就休想得到，所以出此下策，制造了這樁驚天大案，讓黎大熊死有余辜。但事后尋思自己難逃法網，不如盡早了結殘生，省得東藏西躲，惶惶不可終日……

江小芳的遺書看來該給這樁大案畫上一個句號了。一切順理成章，江小芳的供述似乎無懈可擊。刑偵大隊的戰友們歡呼雀躍，慶賀案子的偵破，明天就可以回家吃年夜飯了?？墒抢坐Q卻心頭隱隱感到不安，這大案偵破得太順利了，簡直有點不費吹灰之力，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他將自己獨自關在房里，苦苦思索著，還有沒有值得懷疑的破綻之處?

就在這時，市法院院長打來的一個電話，又為此案揭開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六 柳暗花明

就在爆炸案發生的前一個月，市法院突然收到了許多控訴黎大熊開設地下錢莊。高息攬儲，逾期不還本金的狀子。涉及人員之廣聞所未聞，有的數額高達好幾百萬，其中包括許多官員家屬。法院已初步查明這種非法集資已達上億元。正準備進入起訴程序，黎大熊卻突然在這起爆炸大案中喪生，這當然又出乎人們意料。為了防止財產轉移，法院及時封閉了黎大熊在市內銀行的所有賬戶。但現已查明，這些賬戶都已空空如也，所有資金早已暗中轉移到境外的銀行去了。為此，法院特別提醒市局刑偵大隊，不要草率結案。

雷鳴再一次陷入了嚴峻的思索之中，黎大熊挖空心思騙來的這筆不義之財難道就這樣永遠長埋異國銀行，難道就沒有第二者、甚至第三者知情嗎?而且，這筆巨款會不會與爆炸案有關聯呢?黎大熊的妻子會不會是局內人呢?

想到此間，雷鳴便坐不住了，急忙帶上兩名刑偵人員驅車直奔黎大熊家中。

黎家坐落在市郊外的一幢漂亮別墅里。外面有圍墻，墻上裝電網。門口有保安站崗。夜里有藏獒巡邏。室內裝潢巧奪天工，處處生輝，令人咋舌。

雷鳴他們進入黎家大廳時，才發現里面男男女女一大群人，正在布置靈堂。黎大熊的婆娘原是夜總會的掛牌暗娼，綽號“夜來香”，頗有幾分姿色，后來被黎大熊買回家中做了老婆。這會兒一見進來了三位公安，她便趨步上前撲地跪下磕頭哀求：“你們公安行行好啊，將我老公尸體歸還安葬，讓死者入土為安啊!”

雷鳴急忙彎腰去扶這女人起來，突然，一股法國香水味直刺鼻孔。他便不由一愣，索性偷偷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眼。只見這女人濃眉粉黛，秋波頻閃，并無淚痕；外罩素衣，內襯艷服?！耙箒硐恪币磺茖Ψ竭@副眼神，內心似乎有點恐慌。急忙低下頭去。

雷鳴他們稍坐片刻。問了些情況后便起身告辭。剛跨入車內，雷鳴便吩咐開車的公安：“去一趟殯儀館!”他似乎隱隱產生了一種預感。

殯儀館負責人向雷鳴匯報道，目前這4男7女的尸體均已讓其家屬辨認出來了。除了黎大熊本人外，其余都是他的員工。

雷鳴當即起身，直奔停尸間。在黎大熊的那具燒得焦黑的尸體前彎下腰來，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扶起死者的右手，將目光死死地盯住那巴掌上完整的五指凝神了片刻，終于從嘴里恨恨地吐出了一聲：“好一個陰險、狡猾、狠毒的黎大熊。還真差點讓你的金蟬脫殼之計蒙混過關了!”

隨行的兩名公安朝這位刑偵大隊長投去欽佩的目光；“雷大，要不是你，我們還真差點誤入歧途了!你是怎么發現這蛛絲馬跡的?”

雷鳴笑了笑：“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啊!剛才黎家之行我從黎大熊的老婆身上發現了蛛絲馬跡，再結合案卷中的一些疑點，才得出這個結論：黎大熊使的是金蟬脫殼的障眼法，他還活著!”

“那么，此刻他該藏在哪里呢?”兩名戰友又發出疑問。

“我自有誘蛇出洞的辦法!”雷鳴顯得胸有成竹。然后。吩咐殯儀館的領導，現在可以通知死者的家屬前來認尸火化安葬。

當晚，雷鳴又一次召開了全大隊的會議，宣布明天各自回家吃過除夕飯后再歸隊集合統一行動，孤墳捉鬼。有人疑惑地問道，你怎么就掐得這樣準呢?

雷鳴幽默一笑，黎大熊既然今天下午已經火化，而且準備明天上午出殯，看來是急于要去投胎出生了，我們怎么能袖手旁觀，不去做好迎接他的準備呢?

有人還想再提出疑問，雷鳴卻充滿信心地將胳膊一揮，響亮地呼出一聲：“同志們，大伙除夕吃飽喝足，然后去迎接我們的勝利吧!”

七 孤墳鬼影

大年三十的清早，在這千家萬戶“除舊布新”的喜慶鞭炮聲中，黎大熊家出殯了。昔日門庭若市的黎家別墅，如今已是門可羅雀。前來送葬的人除了幾家親戚和平日門下的走狗外，幾乎看不到其他人。所以這喪事也就辦得冷冷清清。好在黎大熊生前就已在郊外的臥虎崗上圈好了一片墳地，并為自己用水泥筑好了一座活人墳，所以這會兒就省事多了。“八大金剛”抬著一具暗紅色油漆的柏木棺材，在“夜來香”等人哭哭啼啼地護送下來到墳地后，“八大金剛”將棺材朝洞穴中一塞，便一齊打轉身了。按照此間的鄉俗，這個洞穴必須待來年的清明節才能用水泥封閉。

送葬的人走了，此間顯得更加荒涼、寂寞。一只烏鴉落在墳地旁的一棵枯樹上鳴叫了數聲。更增加了幾分恐怖氣氛。

除夕之夜，萬家燈火燦爛，笑語喧嘩，熱鬧非凡。唯有這墳區內黑漆一團，連蟲鳴的聲音都聽不到了。突然，黑暗中傳出“嘩啦”一聲，似乎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隨即，幾束雪亮的光柱刺破黑暗的夜空，齊刷刷地射向黎大熊的墳穴。只見那具柏木棺材的上蓋已經掀開，一個賊胖的身子正從里面艱難地爬出半個身子。

“不準動!”隨著數聲吆喝，幾個人影迅速撲上前去，將這人掀翻在地，戴上了手銬。

“黎大熊，你終于還陽了!閻王爺將你送回來，是因為你在人間犯下的罪惡還未清算啊!”雷鳴站在這頭惡狼面前冷冷嘲笑著。

黎大熊沮喪地俯伏在地上。發出一陣沉重的喘息聲。

連夜突擊審訊。黎大熊自知末日來臨，也就毫無保留地作了老實交代。從12年前自己斷指詐騙親叔20萬，到五天前喪心病狂親自策劃的這樁爆炸案，全盤托了出來。

原來，黎大熊全靠詐騙發跡后又在本市依托“保護傘”站穩了腳跟，更加有恃無恐了。在壟斷全市的煙花鞭炮行業的同時，又暗設了地下錢莊，高息攬儲，非法集資，引誘市民受騙上當，甚至包括官員家屬。孰料，時間一長，行跡敗露，受害者因取不回本金，紛紛投訴告狀。黎大熊聞訊后狗急跳墻，迅速將這上億元的集資款轉移到國外銀行。并準備隨后潛逃出境。自古道“人死賬爛”。為了避人耳目，造成自己“死去”的假象，掩護自己順利脫身，這惡狼竟然想出了一條“金蟬脫殼”的毒計。他與自己的秘書兼姘婦江小芳商議后，先讓江小芳出面激將堂弟黎成才準備引爆煙花，釀成大案，誰知黎成才沒有上當，江小芳只好臨時將街頭的那個啞巴流浪漢誘來，教唆他像小孩玩游戲似的制造了這起爆炸案。案發前黎大熊又從外地打工人中物色了一位身材相貌與他相似的胖漢，讓他混雜在員工中幫忙，代替自己一死。而自己卻化了裝，人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家中。案發后，他又讓老婆“夜來香”及時去認尸，將水攪混，轉移公安的視線。這時江小芳也已隱身在“鴻馨賓館”。誰知電視里很快播發了逮捕江小芳的通緝令。黎大熊為了保存自己，只好又殺人滅口。半夜三更潛入賓館，誘騙江小芳寫下遺書，說是為掩護她移花接木，自有女人代替她死。江小芳信以為真，受騙上當。寫完遺書后誤喝了黎大熊遞過來的放了毒的飲料。當夜便長眠在客房內。黎大熊自以為這一切干得利索漂亮，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及至后來自家婆娘“夜來香”從殯儀館捧回替死鬼的骨灰后，他興奮地更加手舞足蹈，狂呼“天不滅曹”!當即打好如意算盤，次日躺在出葬時的棺材里抬上山去，以便趁著除夕之夜潛逃，直奔國境線上，偷渡出境……一切準備就緒，似乎萬無一失。又誰知黃粱未熟，美夢便破。到頭來還是機關算盡，難逃法網?，F在他唯一感到遺憾的是，還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什么地方出了紕漏，從而讓自己功虧一簣!

雷鳴哈哈大笑，嘲諷道：“那你就瞧瞧自己的右掌吧!”

黎大熊不由一愣。隨即很快醒悟過來：“哎呀，我還真忘了自己是4個指頭啊!真是百密一疏天亡我也!”說罷又用左手掌拼命擊打右手掌，氣呼呼地詛咒著：“我這是何苦啊，真個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審訊人員望著他這副狼狽相。忍俊不禁。扭頭偷笑。

雷鳴從審訊室里出來時，發現戰友們還在會議室里看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節目。只聽得主持人激情澎湃地呼喊著：“電視臺前的觀眾們，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讓我們一起迎接新的一年到來吧!”

這時便有人驚呼一聲：“雷大，我們今年辦公室門口的春聯還沒顧得上寫哩!”

雷鳴將手一揮：“馬上補上!”

很快有人便取來了紅紙、筆墨，又問：“什么對子?”

雷鳴聲音洪亮，像朗誦詩歌似的脫口而出：“青松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

插

圖 高 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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