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有些丟臉,上個星期,我被學生集體炮轟了。
剛過9點,我一如既往去課室,卻被禮貌地請出來,這幫家伙響應我的號召,關起門來自己開班會。學生是學美術的,班級是新建立的班級,一直到開學三個月了,班里還沒形成一個團結向上的氣氛,外加大部分學生基礎欠佳,馬上面臨高考了,所以,他們的壓力也大,也想學好,無奈積習太多,“邪氣”太重,有心棄暗投明,卻很難痛改前非。
于是我在辦公室備課,輕松地聽著歌。辦公室的門推開了,探進幾張長著青春痘的臉。“請進。喝水嗎?”“不,我們是來談論的。”“談什么?”“談你。”“哈哈,好啊,很好嘛,你們能給我指出毛病來,歡迎,歡迎,非常高興——”
“老師,經過我們大家的討論,列出你具有下面這些癥狀,請你改正:一,我們覺得你講課太啰嗦,好些問題講了一遍一遍還講個不停……”
“二,老師,你從來不會表揚我們,當我們犯了錯誤,你只會一味地指責生氣……”
“三,老師,你說話不算數,上次答應給我們的集體獎勵——放一個小電影,到現在也沒兌現,所有的人都覺得你在忽悠我們……”
“四,老師,希望你下次教學要有規劃,不要臨陣才磨槍,快要考試時才想到哪里哪個知識點有所遺漏再匆匆忙忙補正……”
“五,老師,請你說話不要那么沖,你這樣會傷了很多人的心,再也不要這樣了,我們傷心……”
“六……”
“七……”
我的臉上在笑,但我的心,卻在哭泣。我怎么能不難受呢?!我對他們那么好,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掬在手心,告訴他們說:“孩子,只要你需要,給!拿去!”一個把心都愿意給出的人,你說,會不愛學生嗎?一言一行非但得不到理解,反而還惹眾怒,你說,這不叫冤屈,叫什么呢?我對他們點點頭,我說我能明白他們的心思,我表揚他們為班集體出謀劃策,還說有些問題我一定改,并且請學生相信我接下來一定會有所表現的——我的臉在笑,但我的心,真的在哭泣。想起為了這個班所付出的努力,想起自己課前一次次挖空心思的準備,想起一次次找學生談話的心酸和無奈,冤屈和怨尤在我心里就像嘩嘩的長江水。
但是只抱怨是沒有用的。學生走后,我開始了長長的反思。我把那些“罪狀”一條條寫在筆記本上,一遍遍回憶跟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慢慢地,慢慢地,難過的心漸漸平靜下來,我覺得,學生所說的,還是很對的,尤為難得的,是這些學生的坦率、可愛和純真。
很多時候,我在教學中確實患了急躁的毛病,總希望學生一學就會,一教就明,但我忽視了揠苗助長的心態下孕育的只能是毛躁的果實。因為急躁,因為恨鐵不成鋼,說起話來批起人來自然是單刀直入毫無顧忌,但我偏偏忘了這是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年輕人。因此,矛盾就來了:我總是怪罪學生不好好學,班內氣氛松散憋氣;學生呢,打從一開始就不服氣,又怎么能接納如此之多的逆耳忠言呢?
——這就是“七宗罪”的真正原因。
——它起源于學生的真誠指責,平靜于我心平氣靜的分析,雖然學生說話直接坦率,但指出了師生之間的瑕疵與不足,我又有什么好羞愧好傷心的呢?
第二天,我用幻燈片播放出“七宗罪”,再用自己最真誠的心解說初衷和心意,解說完了,我還分五點闡述了以后在教育教學中的做法,同時,也委婉指出了學生們自身的不足,向大家說出我的要求、我的希望。那一刻,教室里很安靜,那一刻,所有的眼睛都很澄澈明凈。
自此,我時刻記著學生對我的這次“炮轟”,我把“七宗罪”打印出來、貼在辦公桌上,抬眼觸目的就是那些善意的提醒。我覺得,那不是一堆“罪狀”,那是學生對我的鞭策和信任,出于56顆年輕的心。學生呢,自此之后也明白了我真真切切的一顆心,偶爾,他們也會因為“炮轟”的大字報而不好意思,但,不管怎么樣,我跟學生的關系確是日益和諧起來。
我看到了語文課后成群的學生圍在一起就某個問題展開熱烈討論;我看到了課堂上一雙雙不再排斥、熱切盼望的眼神;我看到了我的辦公桌上、“七宗罪”信箋上怒放的鮮花,上面有張紙條:“老師,你進步很大,獎勵一下,請收下,別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