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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2010-01-01 00:00:00劉超
青春 2010年3期

時間一到,水生又準備出發了。

“好了沒?”女人問。好了,水生很自信地拍拍胸脯說。他感覺到自己的小腿像通上了電的馬達一樣,脹滿著力量。

路上多個心眼!萬不敢出什么差池!

水生心里咯噔一響,很是惱怒:就你話多!這大過年的,都好好的呢,能有啥差池,老子都敬過菩薩了么!水生又一次地蹲下身緊了緊的鞋帶(那是一雙已經破爛不堪的解放鞋),而后起身。實在太冷了,水生一個勁地跺著腳,把手探到嘴巴前,不斷呵著氣,溫暖那長滿凍瘡的雙手。

該走了。水生一邊嘟囔著一邊往外走。女人一直把他送到看不見了,這才回去。

在這老地方,水生開始他又一天的活計了。先是看了看前幾天天砍過的那棵樹。還在,實在是太好了,這水杉樹!足足有一抱多粗。要他和他們家小三子合起來才能抱過來(當然,要是他的小三子在家里的話……)這可以賣好多錢哪!以前的那一棵小多了,而且是賤賣,也賣了三位數。現今這好大一棵樹,今兒個又能小賺一筆了!樹被剝去皮之后,果然開始變干,但干得還不到家,這樣下去,大概還要十天八天也沒準。南安這天氣,太潮了,得要好一些日子才行!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啊?真希望老天爺出一出熱辣辣的太陽。可是,萬一出太陽了,天氣好了,巡邏隊就要來這巡查,自己不是也不方便么!

不管怎么說,今兒是個好天氣。瞧,多好的太陽,比盤子還圓!只要有這樣的太陽,三天五天的,這樹保準就要躺倒在地,而且幾乎是靜悄悄地,然后成為水生肩上一截截木頭了。他得再接再厲。今兒個要是砍柴順利的話,說不定還可以順手弄幾只野雞野兔,回去改善一下全家的口味呢!——那一大缸腌菜實在是吃膩了,嘴里淡出鳥來了!

往里走了沒幾步,光線立馬黯淡下來。密密麻麻的樹枝,把光線一下子擋在了外面,只剩下些許的微光。水生感覺一下子被湮沒在夜的昏暗中。嗚嗚嗚——什么東西鳴叫了一聲,聲音尖利如匕首,直刺過來,夠嗆人的。水生直覺得有一簇簇毛發在他心里直挺挺地豎了起來,滿身的雞皮疙瘩也一下子噴薄而出。冷!他呸呸地吐了兩口唾沫,把腰里纏著的紅腰帶特地掏出一截在外面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今年是他的又一個本命年,他得靠著腰上這玩意兒辟邪、壯膽)。他接著往里邊走去。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他知道這山上指不定哪兒就有那可怕的老虎夾。這要捕的是野獸,可萬一夾住的是人怎么辦?!那些偷獵的家伙呀,太狠心了!山上這稽查隊也不好好治一治,莫不是吃白飯呀!水生不敢粗心大意,小心又小心地往前動著。

不過二十來步的路途,水生分成了好幾十步才走過去,不,簡直是挪過去。他早已瞄上的目標出現在他跟前。那是一顆挺拔的杉樹,雖然不大,但也比碗口粗。這正好,好對付。

到了。無需那微弱的光線,單憑感覺,水生就不偏不倚地摸到了他的“獵物”。水生摸了摸樹身,呵了一口氣,呼的一聲,就掄起了柴刀。寒光一閃,刀刃深深扎入樹身。水生連吃奶子的力都使出來了,可是樹所發出的聲音卻很小。若是在幾十步之外的人,怕就只見得樹稍在微微震顫,幾乎聽不到聲音了。水生要的就是這效果。幾十年的功夫,都在這里了。一刀刀砍下去,樹的年輪就越發清晰地呈現出來。水生看著柴刀的躍動,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不到一泡尿的功夫,比碗口粗的樹兜就只剩連帶著一點點了,兩根手指大小。差不多了,水生把柴刀擱在一旁,輕輕的晃了一晃樹,樹就趁勢塌下來。震動很大,聲音很小。還好,這樣茂密的叢林中,根本就看不出少了一棵。水生趁著樹干還水分充足就把它剁成幾截。

有動靜!水生本能地側起了耳朵。是的,遠遠的傳來了腳步聲,還有說話的聲音,而且不是一個人的聲音。水生立即弓起身子,貓著腰,一閃就進了邊上的灌木草叢。他蹴在地上,屏住呼吸。

腳步聲漸漸的近了。準是那巡邏道上的腳步。水生估摸得很準。聲音愈來愈近。“這大過年的,巡什么邏呀!”一個說。“話不能這么說。”另一個說。“為什么不說,狗日的這天冷得連尿尿都尿不出來,還巡他媽的邏。老子為啥不說!我偏要說!”“得!要說你找頭兒說去吧!”“找他說個鳥!那不是找死嗎!嘿嘿——”“嘿嘿,咱一會兒去喝兩杯,誰輸誰就是孫子!不從胯下爬兩次就甭想起來!”幾個人笑成一團。水生高興起來,看來這還真沒選錯日子。你們呀就好好喝吧,我可要好好干呢!可是,他又警惕起來:沒準兒就是個陷阱呢!前幾次不也是這樣么!

等這一陣腳步聲漸漸消失后,水生就開始挪動身子了。身子乍一動,自己腳步聲一發出,不遠處似乎也跟著有了響動。水生警覺地止住了,之后那邊又是一片寂靜。是不是鬧糊涂了?他也納悶。這人哪,年紀一大,什么事都來了。近來他時不時就精神恍惚,幻覺連天,日夜都疑心那個無頭人真找到門上來了。于是他又蟄伏起來。好一陣子,沒有動靜,完全沒有。很好。他這才開始重又活動起來,開始今天的任務了。

緊接著,水生又把邊上的幾棵樹消滅了,有的是直接掄倒,有的是把樹剝皮之后,讓樹自行干枯,留待來日。

終于,水生歇下來了。走到了他前幾天去過的那個地方。一切正常。那日掄倒的樅樹已基本風干,可以動手了。今兒個運氣好,看來真是沒有白白孝敬菩薩。早上那一碗飯還真是管用!水聲興奮得蹬起腳來,但是蹬到第二下他就警覺起來,收住腳步。可還是止不住的激動。這能不激動呢!這可就是他們全家的吃食呢!就是他們家小三子的生活費呢!他似乎看到了那廚房里菜板上新添了一大坨白花花的豬肉,還有他的小三子在他們學校食堂里津津有味吃著的盈盈笑意。水生的手激動得有些顫抖起來。他興奮不能自抑,立即抱了一截有他兩三倍高的木頭擱在肩上,右手胳膊下還順帶夾了一根大腿粗的木頭。這下可好,這幾天的吃食到手了!一棵腰一般粗的樅樹,這可是一個頂呱呱的屋梁的料子!可以賣個很不賴的價呢!

水生肩負著這東西往家那邊走。聽到腳步聲,女人就悄悄站在了門口接風,把水生胳膊里的那截木頭分擔過去,一起藏到了屋后的院子里。“還好不?”女人問。

都好!水生很高興地答道。又說了一句:今兒天氣真好!他心里實在是摁不住的激動。今天多砍了幾根,還有幾根在那邊我還要回去,他說。

小心點!

水生點點頭。他馬上回去,預備著又一次的收獲。一來一回,一來一回。幾次下來,院子的秘藏處已經堆滿了。看著這半天的進益,女人樂得笑瞇了眼。“差不多了吧?”她問。水生說:“就剩一截了,我扛回來再吃飯。”(其實他已經感覺到肚子里已經缺貨了)女人點點頭,說:千千萬萬要小心呢!家里就等著你回來吃飯!可不敢出岔子。

水生又回到了那兒。弄好后,他沿著自己走過了百遍千遍的那條秘密通道往家里趕。山里是如此的清寂,如此的靜謐,似乎空無一人,以至于水生開始哼起小調。今兒個是怎么啦!水生好高興!好久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前一陣可不是這樣:不是刮風就是下雨,不是下雨就是下雪;等天氣好了,他自己老毛病又犯了,沒精打采渾身沒力;好不容易趕上了好日子,來這里找了半天還是沒個使勁的對象。——今兒個是都齊了。他們一家昨天晚上就算是把這年整個兒過完了,就等著今天這好日子能上山大干一場了。他不禁又一次感謝起老天爺來了。老天爺,您老人家真是太長眼了!!

天那樣冷,整個山林都已冬眠,空氣都快凝固了。可水生渾身是勁。他一步三擺地沿著那條路往前趕。太陽已經西斜得厲害了。他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空了。他知道,老婆孩子—家人(除了在西北念書剛考研完了沒能回家過年的小三子)都在等著他回去吃飯理!大干一場,回去大吃一頓,好個快活了得!真好,這也是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大蓋帽晚上吃飯歇息的光景了。秘密通道有一段是和巡邏道幾乎交錯而過的,那是個危險的當口。可是,現而今,還有啥危險呢!水生扛著那截子二米多長的杉木,像是扛著一根金柱一樣,樂得嘴都裂開了、笑歪了。他微瞇著眼睛就往前趕,這路他是如此之熟,以至于閉著眼也能回去。突然,他的腿很不幸地崴了一下,立即一瘸一拐起來。腳腕關節摩擦得厲害起來。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忍痛繼續往前趕。十步不到,一種銳痛又腳底直射心底、頭頂。水生不由自主地一聲呻吟,直覺胯下之物立即縮成了一小團。他本能地扔下木頭。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扎在鞋底。水生立即把那黑東西一拔,一枚半寸多長的半銹的釘子出現在跟前。釘子的尖頭上沾滿了新鮮的粘稠的液體。液體是鮮紅的,很快就變黑,凝固了。水生心里一顫,腳板一陣鉆心之痛。水生很快起來,繃緊了鞋子,他開始怨自己鞋帶系得太緊了。——回去再說吧!水生告訴自己,他顧不了這許多,扛起木頭,繼續上路。

只是腿腳再不是那么聽使喚了。管他娘的,就這段路,還怕回不去么!水生對自己說。一切正常,他繼續前進,繼續前進。突然,只覺得肩上的木頭咚霳一聲,他的身子也彈了回來,腰就閃了一下。他這才睜開眼睛。

是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怎么樣,今日進益不錯吧?那個高大而發福得厲害的身影,像一堵墻似的堵在了水生新開辟的回家的秘密通道上。水生正想扔下木頭就奔,回頭一看,才發現左邊右邊和后邊都已經擠滿了人,戴大蓋帽的!跑不了了。水生弓著身子,想先讓木頭著地再說話。大胖子三木卻繼續用他那隨時可以通電的黑家伙敲打著那木頭的前端。怎么樣!力氣蠻大嘛!別放別放,你先扛著,咱就扛著說話,看你能說多久!

水生頓然覺得肩上的家伙重了幾倍,他幾乎被壓得尿都快出來了。他開始往下蹲身子,要把木頭放下來。對方立即正經起來:說不許放就不許放!你不是腰好卵子大么,那你先扛著。不要放手嘛!說著,對方拿著那個短棍一般的家伙在他跟前晃了晃。

水生心里一涼。嘴開始蠕動起來,卻說不出話。

我說老王呀,你還真有兩下子!守了老久,好容易才逮住你,總不能能便宜了你吧?!實話跟你說,為了你我們可沒安生吃過幾頓飯呢!

水生已經兩腳都發麻了,他咬著牙強要把這木頭放下。這時胖子不干了,怎么啦?嫌重?重的話你怎么還能這么大老遠地連扛幾次呢!大家聽了都哈哈大笑。水生不理,看到這些因為笑得過度而變形的臉,他很是惱火,硬是又一次下蹲著要把木頭放下。這時,胖子晃動了一下手中的黑家伙:反啦?!嗯?你是不是想再嘗嘗這玩意兒?!

水生頓哆嗦了一下,強打著精神,使出吃奶子的力氣繼續扛著著木頭。這時,他越發覺出這玩意兒原來不是木頭,而是石頭,不,鉛塊。

眾人繼續圍成一圈,一起說笑話,他們談天氣,談吃食,談女人孩子,談國家大事國際風云,談奧巴馬是姓奧還是姓啥的,就是壓根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中間還圍繞這一個人。水生的腿腳已經僵硬了,他的腰板、他的肩、他的頭、他的整個人都已僵硬,而且似乎行將僵死。啊!水生猛喊一聲,將木墩子甩倒在地。他不干了!所有人似乎這才回過神來。啊?!咋啦?原來這還有個活物?三木很納悶很吃驚似的說。邊上的石秀附和道:“就是呢!”所有人都笑起來。水生氣歪了臉,一腳就把小個子石秀踢倒,石秀抱著襠部縮成一團嗷嗷直嚎叫。三木狂怒,你這狗日的,還敢打人,還敢下這手?我讓你斷子絕孫、不、我還要讓你兒子斷子絕孫!說著,一家伙就掃了過來。水生是嘗過黑家伙的厲害的,他預備著立即昏死過去。想不到這次居然沒昏過去,也沒有觸電當導體的感覺,只是肋骨火辣辣疼得像是挨了一刀。他正要還手,黑家伙已經對準了他的太陽穴。剛才沒通電是便宜你了,想不想結結實實地再來一下?三木狠狠地瞪著他。

石秀一瘸一拐地勉強站起來,一手護著襠部,用最臟最土的話咒罵起來。三木朝水生太陽穴使勁戳了一指:你這老東西記著,要是往后我這老弟生不了崽,可要把你兒子的卵子割給他!老子說到做到!

走,把這狗日的帶走!三木大手一揮,幾個大蓋帽就反扭了水生往巡邏道上趕。等你好幾日了,總算有今天!想不到吧!我這家伙可不是吃素的。水生惴惴不安地回頭盯著他的貨物,大喊:木頭木頭,我的木頭!后邊一個瘦子踹了他一腳:木頭?你的木頭?放心,我們會收拾好的。不光是這一截,還有你家里那一堆呢!哈哈!!

水生繼續反抗,手腳并用掙扎著。他雖是練過拳腳的,可畢竟上了年歲,腳又已經瘸拐,哪是小伙子的對手。何況人家有幾個還是扛過槍的。還不老實點!人家把他手腕稍稍一擰,他就疼得嘶牙咧嘴哭爹喊娘。啊啊啊——!聲音要捅破天了去。味道不錯吧,怎么樣?胖子很得意地笑道。

到了治安崗亭。給我站著!他們把水生戴上了手銬,銬在一棵大腿粗的小白楊樹上。他們繼續圍繞成一圈。

老實交代,手里有多少了?都給交出來。公家的財產呵!這可是公家的呵!!公家的東西,你也敢偷?嗯?你他娘的是不是長兩個卵子還是兩個老X了!你就這樣拿公家東西私吞私賣?!老實交代,到底弄了多少?這幾個字你可是認得的。說著,他指了指墻上的幾個圓體字。字是當年大武斗時寫的,顏色已經發暗,水生認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結末的感嘆號像一把尖刀一般刺眼。

到底有多少?三木繼續喝令道!

沒有!

好,你沒有偷,你沒有盜竊公家財物!你他媽不光沒有干壞事,你還干好事了呢,你把好事還干完了你是活雷鋒呢!

哦,我們還沒有吃飯呢!這時候,三木對一旁吩咐道:三來,打飯來!

三來一愣,猶豫道:這么多怎么打!

那好,咱們都過去吃。看這狗日的能飛天了不成!

就是,看他還能把這白楊也砍了不成!

他還砍什么砍!兩只手都……

另一個糾正道:人家可不止有兩只手呢!大家說著哈哈笑起來。是的,這家伙,別的沒有,就是手多!胖子總結道。然后往水生嘴里塞了一團紗布,就帶著大家去吃飯了。

給我老實待著,我們去喝點酒,你呀,就多喝點西北風吧!

胖子三木老練地把水生腰間藏著的那短把柴刀掏走,遠遠地拋在一旁。石秀適時地把柴刀揀去。又損失了一筆!水生心疼了,卻只能干瞪著眼,動彈不得。

所有人都走了。這滿山上,就只剩了水生一個人在那兒,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治安崗亭。然而沒有任何聲響。遠遠近近的都是鞭炮的聲音。可不是么,這大年初一的,誰不放鞭炮!可這鞭炮的聲音,和他們家是無關的。家里好容易買的那幾串鞭炮,在大年夜就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丁點,是預備著對付元宵之夜。鞭炮聲音起起落落,落落起起,就是沒個完了。接著就是煙花,漫天飛舞的璀璨的煙花,把天空映成白晝一般。好久好久,鞭炮聲音沉落下之后,他肚子的聲音卻死命地響起來了。那個饑不擇食、時時充滿饑餓感的龐大的的胃囊,在像攪拌機一樣在他的肚子里攪和著;讓水生幾乎抓狂起來。

這時,水生聽到了女人的叫聲。老頭子老頭子!水生死命地努著嘴,往外吐紗布。硬是吐不出來,也吱不了聲,只好拼命地搖著樹。女人看到了那瘋狂地搖晃著的樹稍,飛也似地奔了過來,老頭子,又——水生瞪了她一眼。女人立即醒悟過來,二話不說,只碰了碰水生的手。從懷里取出預備好的柴刀就往樹上砍。女人刀法好,砍得很得勁,聲音卻極小。

快點快點!水生恨鐵不成鋼。慢死了!平時吃的是屎呀!

女人咬了咬牙,加快了砍的節奏。這大腿粗的樹身,眼看就只剩了手腕粗。快了!女人說。

別砍了,幫著我使勁,把這樹拉倒!水生說。

水生蹲好馬步,運氣丹田,開始拉樹。

樹嘩嘩作響,開始傾斜,劇烈地左右搖擺著。這時,邊上傳來了腳步聲。一個影子箭也似地射了過來。好家伙!果然是什么樣的男人對什么樣的女人!連婦道人家也這么了得!說著,三來石秀就將水生和女人雙雙拿住。砍呀砍呀!你的刀呢!瘦子示意女人拿著刀往水生手腕上砍去。女人拼命地搖頭,哭了。胖子三木也帶著大伙兒過來了,把他們團團圍住。一下拿倆,劃得來!他高聲叫道。

水生的臉色立即死白,但很快又回復過來。任憑人家問什么說什么,他都一句話不說。他的女人也一樣,壓根兒不吭聲,只是干瞪著眼,露出很多的眼白。

他們不吭聲,他們也就不作聲了。眾人讓水生和女人背靠背,隔著一棵滿是毛刺的杉樹站著,用原先那手銬把水生的右手和女人的左手銬在一起,又拿出手銬,把女人的右手和水生左手銬在一起。女人不屈不撓地掙扎著。水生惱怒道:瞎折騰個卵!等著吧,看他狗日的能怎么著。讓咱們的寶貝女兒過來認領吧!都老姑娘,還挑個啥!!他又一次地狠起了那死妮子,要是她點點頭答應了那門親事,他現在還愁個鳥!水生戳到了女人的痛處,女人再不吭聲。好一陣子,水生和女人都毫無聲息。胖子三木他們聽到這里也就不作聲。

眾人就回到駐地,繼續玩他們的去。他們打牌,他們聊天,他們唱歌,他們說段子,聲調很不低。這一切都若有若無依依稀稀地順著風傳到水生耳中。胖子說:弟兄們,誰給講點故事來解解悶吧。大家一口聲叫好,叫完了,卻不動口也不動手,只好你看著我我瞧著你。胖子就說,操你們這些大頭鬼就知道偷懶!那好,我打頭先說一個,我說完了,你們都要接著說,每人一個,誰賴賬誰是婊子她媽養的。……有一年,大隊里開會,大隊長過來了。大伙兒也就恭恭敬敬地去聽他講話。下面不光有莊稼人,也有上山下鄉的有文化的人。大隊長開頭當然就要謙虛一下子。他是和婦聯主任等人一起坐在臺上的,于是他開口就很謙虛、也很豪放地說:各位各位,很不好意思,我是個粗人,是個大老粗,到底有多粗,你們問婦聯主任就知道了!”眾人狂笑。三木只微微一笑,又一本正經地道:好,算你們好運氣,老哥再講一個吧……有個皇太后,特歡喜聽帶顏色的故事。有一次,她困得想馬上睡覺,但要是想在睡覺前再聽一個那種笑話,她就命身邊的太監給她講個故事,但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講完。那個太監不敢不答應,只能說好,想了想,就說:“從前有個太監……”剛開口,就住口了。皇太后納悶:怎么不講了?太監只答:下面沒有了。眾人聽了都笑:“沒有了,下面沒有了哈哈!”是誰高聲嚷道:“他娘的下面沒有了,我還有呢!”水生也笑。女人扯了扯手銬,動了他一下,他就不作聲了。水生頓時越發感到寒意鋪天蓋地地壓過來了。

天色已晚。風卻刮得越來越緊。臘月的朔風,將樹刮得東倒西歪,干枯的樹葉四處亂分,拍打在水生和女人的臉上。風像是冰刀一般,割在他們臉上。女人開始覺得像是淪陷在冰窖里,滿身的衣服也被夜氣濕潤了過去。四處又一次響起了種種響聲,是鞭炮在呼嘯,是煙花在飛天,是大人小孩在歡鬧。——是人家吃完飯開始歡嬉了嗎?

胖子他們吃飯好久才過來,帶回滿山漫野的酒氣。

瘦子三來帶著八成的醉意過來了,逼問水生:交不交代?嗯!見他們都沒有反應。就說:那好,就留在這里過夜吧!我們不勞駕你們去別處,就留在這里吸吸地氣,和這樹抱一抱。這樹不比你二位的腰細,方便的話,讓你家閨女過來砍樹。能把這樹也砍回去,算您二位本事!

胖子三木卻制止了。這山上野獸多,真有個好歹那可不成!他決定把女人放回去,可是水生是要留下的。女人的手被解開了,她不吭聲,卻也不走。胖子說:嗯?不想走,那好,留著繼續陪你男人。水生對女人使了使眼色。女人這才走了。走了幾步,胖子喝道:站住!女人站住了,回過頭。胖子說:我是讓你回去,可你該知道后面得做什么!

第二日晌午,已經被固定在山上大半天之后,水生被松開了。他已滿臉死灰色,毫無表情,只有那微微起伏著的胸脯表明這還勉強是個活物。

知道為什么嗎?胖子問。

水生嘴巴終于嚅動了,卻沒吱聲,只搖了搖頭。

胖子用手往上指了指。

水生明白了。這次還是托自己老朋友的福。如果這林場不是和對方有點關系的話,自己這些年早不知栽倒過多少次了。“明白了明白了……”水生喃喃道。他是于心有愧的,包括那門親事……

這次就算了,下次別讓我看見你。胖子說。水生如釋重負,抬腿就走。

走了幾步,又被喝住。回頭看是胖子那老大不情愿的臉。這就走了?水生愕然。

先甭急,總得表示個意思吧?!

說著,他從崗亭中取出一本便箋紙遞過來。水生沒有文化,但他是曉得敬惜字紙的,接過便箋本,頓時就敬畏了幾分。胖子還在崗亭里翻個底朝天地找,最后只找到半截光禿禿的鉛筆。邊上一個精瘦的小伙子就不滿了,怎么會呢?不是還有圓珠筆么!說著扎進崗亭去找,找了足足好幾分鐘,總算找到一枝半舊的簡易的圓珠筆。

水生接過圓珠筆,不知所措。胖子說:凡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老哥你恐怕早就不是“再而三”了吧。好吧,就算你是第二次,可也不能有第三次了。再有第三次,甭怪不客氣了!現在就寫幾句話,表個態吧。

寫什么?

保證書,就是認錯書。對你本人這些惡劣的做法,必須做出深刻檢討。

水生畏畏縮縮地伸出左手,像小學生一樣靦靦腆腆扭扭捏捏地捏住了筆。胖子立即喝道:左手?你吃飯怎么不用左手?你左手有這本事老子就倒過來用手走路!水生立即觸電似的縮回了手,改用右手緊緊地攥住了筆。那姿勢像是攥著一把不順手的刀準備搏斗一般。

筆尖終于挨到了紙。可他立即遲疑起來,遲疑了足有三分鐘,還是下不了筆。那邊就不滿意了,你手腳不都是挺行的么,現在咋就不利索了?!水生吸了口氣,捏緊筆,在紙上搓了一陣,還是沒搗鼓一個像樣的字出來。天陰冷得像是要下雪了,風一陣一陣地刮,往人的臉上打來,往袖子里鉆,領口里扎,把冰冷強加給人的每一個毛孔。三木把厚重的棉大衣往身上緊了緊。水生的身上只有兩件穿了孔的舊毛衣。他兩腳凍得發抖,膝蓋骨都在撞擊著。摩擦生熱,可這膝蓋骨的顫動,生出的一陣陣風,讓他更覺得冷了。他的雙手已經凍得紅腫,像腌過的蘿卜一般。他還是憋不出墨水來。三木很是不滿地說:怎么著,這就不寫了?水生只好憋出幾個字:不會、俺不會——

水生幾十年不怎么寫字,也沒有摸過書了,學校念過的那不多的字,差不多都還給老師們了。除了他的名字還寫得熟練外,還能寫幾個字,他還真不知道。

胖子三木嗯了一聲,又嘿嘿冷笑一聲,道:吃屎撐糞的!那好,我來說,你來寫吧。照我的意思寫就成。

水生點頭了。可立馬又遲疑起來,縮手縮腳縮頭縮腦,完全放不開了。可俺寫不了幾個字呀,他說。

胖子圓睜了眼:我不要你寫難寫的字。水生說:就算不難寫的字我也寫不了幾個。胖子立即一把搶過便箋本,把那水生胡亂涂寫過的那一頁撕下,攥成一團,摔在地上。又撕一頁出來,擱在一旁,把剩下的那本便箋本再次擺在水生面前。“不會寫的字我教你,我在這寫一遍,你跟著描在你保證書上就成!”

水生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氣,想了想,又說:要不你直接幫我寫好了,你們有文化、識字多……

還沒等他說完,對方已經像是老鷹抓小雞似的拎住了他的領口,幾乎像拎稻草一樣把他輕輕拎起。水生在這高大的壯漢面前,感到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腳尖都差點脫離地面引力懸空而起。

你他娘的什么東西呀!是你他媽做賊了還是我做賊了!水生這才曉得事情鬧大了,只好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這意思不是這意思,我寫我寫,這、這就寫!

水生根據對方的口述,很艱難地寫起來了。實在不會的地方,還是由對方先把字寫一遍,再照抄過去。這寫字的過程簡直和女人生孩子一樣艱難。終于寫出來了,卻因為涂改過的地方實在太多,他們只好將修改好的內容重新抄了一頁。

檢討書(保證書)

我,王長水,章州南安林場人。長期以來,一直在林場有不法行為,亂捕濫獵,損害公物,特別嚴重的是大si(肆)偷盜公家林木。近二年來,有數百顆(棵)之多。

護林隊工作人員及時發現了這一情況,對我進行過多次批評教育、警告和相關處分,但本人屢叫(教)不改,繼續從前。

現在又一次發生這種情況,經過批評教育,終于認識到問題嚴重性。我決心認錯。從今天開始,接受批評意見,認真吸取經驗教訓,下不為例,fou(否)則重罰。

水生已經寫得滿頭大汗。他再不想寫了,抬頭心有疑惑地看了看胖子。“行了吧?”胖子不搖頭,也不點頭。眼睛動也不動地盯著水生的眼睛,水生心里發憷,下意識地埋了頭再不敢看對方。他擦汗的當兒,聽得對方說:再寫幾句就差不多了。水生二話不說,照著他說的就寫。對方的墨水也比他多不了幾多,說話也不是一整句話說下來的,而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湊出來的。他也就一個字一個字寫下去。有時寫完一個字,需要半分鐘之后才能捱出下一個字。不止是因他寫得不順暢,而是因為對方口授時本來就磕磕巴巴。

終于寫完了,水生松了一口氣。對方說,還有呢!簽個字!

字?水生不明白“字”是啥玩意兒,愣在一旁發呆。對方不耐煩了:寫你名字,這兒!他指著那右下角。水生別的字不會寫,這個三字是太會寫了。二話不說就刷刷寫了。對方順手把一個半寸大小的印泥擺在他跟前。來!說著做了一個摁的動作。

水生會意,立即撅起拇指在印泥中輕輕地摁了一下,又在他的名字上重重地摁了一下。他看到他名字變成紅色了,好像寫在紅榜上一樣。對方立即搶過筆,添上一行“XXXX年XX月XX日”。

對方寫完后,水生才把最末的那段話磕磕碰碰念了一通,捋順了。再順著一讀,卻是:

考慮到我長期以來給公家造成的一系列損失,我愿意接受相應的經濟懲罰,承擔1000塊錢的罰款——括號——正月十五之前交清。fou(否)則黑(后)果自夫(負)。

水生變了臉,罰款?我沒有說罰款呀,我咋的就愿意罰款了?!對方立即瞪了一眼。你他娘的當然不會說,是我說的,怎么著?!水生看到那亮亮的眼睛,立即矮了幾分。

沒錢。

沒錢?真沒有?

沒有就沒有,那還有假?!

你誆誰呀你!以前的木頭賣什么去了?還不說那些野生東西。

那是老早了,現在……沒有就是沒有。水生埋了頭,還是努力申辯著,低聲下氣地。

三木惱了,說:我不跟你說這個。我不管你有沒錢,我只問你交不交。水生不吭聲。對方接著說:“那好,這已經是看上頭的面子放你一馬了。我們是愿意做順水人情的。可要是有的人硬是不知好歹,咱也沒辦法。咱就不多說了,就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辦吧。”水生立即著慌了。他是吃過這個苦頭的:先是進局子,好好“考驗”一陣。考驗也是白考驗,完了之后,還是照樣要家里人掏罰金把人贖出來……人財兩虧呀!

他終于忍不住,說了:老哥我可真是手頭那個呀!

這是你的事,和我沒有關系。我們是講政策的,我們只按規定辦事,我就等著那一天。到時你過來,要不就我過去。說著,他抖了抖手里那個寒光閃閃的手銬。水生一看那冷冰冰的鐵家伙,就小了幾分。對方再次拿過他的保證書,拿了鉛筆,在他名字上輕輕打了一個“X”,外面再添上一個小小的黑方框。之后,他對水生很有意味地嘿嘿笑起來。一種寒意襲來,從水生腳底直通頭頂。

差不多了。先回去吧!他空空地說了一句。水生搞不懂對方是跟身后的伙計說,還是在跟他說。胖子利索地把手銬拋起,呈拋物線型。拋物線的這一頭是他的手,另一頭,就到了身后一個伙計的手。

胖子像是拍打灰塵似的拍打著自己的手。而后向愣在一旁的水生擺了擺手,水生這才會意,扭頭就走走。

走了十幾步。身后又傳來聲音:記著!

水生回過頭。胖子伸出雙手,左手伸出一個手指,右手五指伸起。“這天,我過來,你記著。”

水生記著著。他不吭聲,繼續往前走。走著走著,就小跑起來。女人從遠處橫著奔來,也跟在他后頭一路小跑。水生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女人跟不上了,叫了一聲:老頭子!說完死命緊奔過去,攥住他的手,“這可咋辦呀?!”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責任編輯 衣麗麗

作者簡介:

劉超,1982年生,清華大學歷史系博士生。1990年代開始發表作品。其中,學術論著散見于《二十一世紀》(香港)、《近代史研究》《新文學史料》《學術界》等;小說散文散見于《青年文學》《美文》《雨花》《作家》雜志等。通英、日、法等外文;曾在多個刊物開設專欄,多篇文章被《新華文摘》全文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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