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或許全球金融危機帶來的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貌似與每個識字的國人都有關的出版業其實并未如那些商業制造業大企業般受到毀滅性打擊,多少也與我們的出版業與世界接軌還頗有距離有關,塞翁失馬,禍福難測。起碼,這一年的圖書市場照樣熱熱鬧鬧,好書也好,爛書也罷,都不耽誤出版問世,年出書品種動輒二十幾萬種,讀者也樂得在魚龍混雜的書市上艱難徜徉。
與之前幾年相比,今年的圖書市場更少出現如《鬼吹燈》《盜墓筆記》《藏也密碼》那樣一枝獨大,銷量幾乎左右書業平均值的超級原創暢銷書,更無舶來品Ⅸ哈利·波特》系列這樣全球書業百年難遇的巨大分母。不過,抖落一年來彌漫業界、媒體、讀者眼中的泡沫,還是能顯山露水地看出幾分端倪。也還是有些書,有些因書而起的事情,輻射著已經到來的2010年,也駐留在已經成為歷史的2009年。
牛年春節過了沒多久,臺灣和香港便先后推出張愛玲遺作《小團圓》,一時洛陽紙貴,掀起熱銷狂潮。這位已經離世十多年的女作家生前曾授意好友宋淇夫婦銷毀《小團圓》手稿。心氣很高、眼界也不低的她最明白這部作品的優劣,無奈時隔多年這部有著深刻個人化映射痕跡的作品仍然問世,對成千上萬的“張迷”和更多與文學閱讀無關的窺私愛好者來說這自然是好事。內地版隨即登場,針對此書出版前前后后的是是非非從年頭到歲尾就沒有停歇,無論肯定還是質疑,都對該書的銷量添柴加火,據說內地版銷量已逾70萬,并且這個數字還在增加中,只不過由此滾滾而來的利益與作者本人再無關系。當然,熱潮之下也有聲稱對此“不買、不讀、不評”的另一種態度,只是這種聲音太過微弱。還是滬上資深張迷、張學家陳子善先生所言極是,這本書的最終出版,起碼有文學研究價值。
如果說《小團圓》的熱銷是源于讀者對張愛玲遺作乃至其生前身后事的好奇,那么今年3月份橫空出世的《中國不高興》則完全是徹頭徹尾的策劃行為。所謂“做書”,在共和聯動老板張曉波那里再得心應手不過。他深諳讀者心理和出版業規律,這幾年—再得手,讓糾結在數量龐大的憤青內心的數種方向不明的家國情緒借《中國不高興》釋放出來,兌現到圖書市場上,就是這本書一邊挨罵—邊暢銷,可謂準確號正書業之脈的策劃營銷典范,巨大的銷售量也就不意外。速紅與速朽,這個現象在圖書市場上表現得更加典型,如今,或許還有人仍為張愛玲忿忿不平,可是,哪還聽得到抨擊《中國不高興》的聲音?
其實,港臺作家及其作品在內地圖書市場的走紅早在改革開放伊始就普遍存在,當年的金庸、瓊瑤、三毛無不扮演著呼風喚雨的救市良藥角色。近年來,港臺作家的作品似有回潮跡象,無論作者的數量還是作品的類別都有擴大的趨勢,今年,此種港臺潮流更加強勁。首先不能不提的是鳳凰衛視主持人梁文道,從年初的時評專欄結集《常識》、個人情感隨筆《我執》到后來的文娛評論集《噪音太多》直至閱讀心得《讀者》,四本書關注四個領域,貫穿全年,叫好又叫座,這份號召力自然不止因為他的媒體人身份和天天在電視上露臉的便利,還是他的作品的思想性、批判色彩以及內地很多作者未能具有的旁觀視角。
與香港的梁文遭對應的要屬臺灣的龍應臺,那個我們熟悉的寫起文章來波瀾壯闊、犀利尖銳的“龍卷風”開始轉向平和、溫情,年初的《親愛的安德烈》以書信體探討兩代人、東西方的異同,說理的嚴謹不次于她早年的作品,而字里行間的濃濃親情則昭示她已將目光從看似廣大的家國情懷轉到實則更接近生命本身的種種人性層面。而后的《目送》《孩子你慢慢來》的熱銷基本在隋理之內。除上述二位,今年先后有內地版作品問世的還有臺灣的張大春(《認得幾個字》)、朱天文(《巫言》《荒人手記》《紅氣球的旅行》)、朱天心(《學飛的盟盟》),香港的陳冠中(《事后》)、林奕華(《等待香港》系列)、蔡瀾(《日本料理》《日本電影》)、林夕(《原來你非不快樂》《曾經》《我所愛的香港》),等等。這些作家的作品豐富了內地讀者的視野,也豐富了華語寫作的角度和語言。
與港臺作家及其作品全面在內地攻城掠地、銷量和口碑雙豐收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內地作家文學創作在過去的—年里繼續疲軟,交出的作品數量也許可觀,但佳作風毛麟角,很多早已成名的一線作家如同這幾年紛紛陷在市場泥沼的華人大導演—樣,急匆匆交出新作,收獲惡評,消耗早前集聚的聲名。劉震云推出了長篇新作《一句頂一萬句》,他的市場號召力不再,使得這本被廣泛低估的力作早早淹沒在層出不窮的新書堆兒里。蘇童也出了新長篇《河岸》,除了年底得了個海外的“曼氏亞洲文學獎”,在內地讀者中的反響也是不如人意。閻連科沒出新小說,倒是寫了一本細述父輩成長和苦難的《我與父輩》,出版方炒得挺邪乎,但此書文本在閻著中并不算上佳,未能很好克制的個人情感稀釋了作品的厚度。阿來因寫作“重述神話”項目之《格薩爾王》在今年很是火了一把,這部作品也著實考驗作者的功力,藏族題材,中文寫作,史詩結構,似乎是非他莫屬的,在叫好聲連連的背后,但愿此書有同等水準的市場反應。年底,莫言的《蛙》出版,算是給今年的內地傳統作家的創作收了—個頗具分量的尾。
對于80后,還是不要刻意將這個年輕作家群體非得套上時代標簽吧。郭敬明在自我經營、包裝和發揮余熱般的《最小說》事業里忙得不亦樂乎,年底推出的《小時代2.0》算為其身負作家之名的2009挽回一些顏面。韓寒這個最會寫小說的賽車手在今年倒是出了三本書,《他的國》《可愛的洪水猛獸》《草》,數字可嘉,卻不能掩飾他對文學創作的心不在焉,他更樂意對公共事務發言,攪起爭論,坐看熱鬧。張悅然則專心于烙著個人印記的系列圖書MOOK“鯉”系列,一年下來漸成規模,只是期待她的新作的讀者總覺得“鯉”中不時露臉的她的短篇讀著不過癮。
回顧過去一年的文學出版,嚴歌苓的名字不能忽略,這位近年來保持高產又高質狀態的旅美女作家在今年接連推出《寄居者》《赴宴者》兩部長篇,題材迥異,敘事流暢,情節設置到位,文字均不失水準。另一位海外軍團代表人物要算旅居加拿大的女作家張翎,她從事寫作多年卻一直不為內地讀者所熟悉,今年的描寫早年華工在北美艱辛創業血淚史的長篇《金山》可謂厚積薄發,打動了萬千讀者,也征服了國內的評論家,加之六卷本涵蓋其創作全貌的“張翎小說精選”也在年內出版,她終獲早應得到的肯定。
說今年是外國文學翻譯出版的豐收年并不為過。一年里,從英美文學到拉美、非洲、亞洲文學,從諾獎得主到文學新銳,從純文學經典到流行佳作,均有多部中譯本問世。以近年諾獎得主為例,去年折桂的法國人勒克萊齊奧本就有作品中譯本行世,今年陸續出版《蒙多的故事》《飆車》《饑餓間奏曲》《看不見的大陸》,再往前,英國作家萊辛的作品中譯本《天黑前的夏天》《幸存者回憶錄》等也在今年繼續扎堆出版。在近幾年諾獎得主中極富中國讀者緣的帕慕克,其作品大多已出中譯本,今年一首一尾,帕著《杰夫代特先生》《純真博物館》相繼出版。耐人尋味的是今年諾獎~揭曉,國內出版界和媒體一塊抓瞎一一此前竟無一本赫塔·穆勒作品內地中譯本(臺灣早前譯有其《風中綠李》),想必這位作家的作品會是明年外國文學翻譯出版的一個重頭。
諾獎得主之外,這—年里還推出了麥克尤恩,菲利普·羅斯,阿多尼斯.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等英美一線作家的《夢想家彼得》《凡人》《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等作品,齊諾瓦·阿切比,胡里奧·科塔薩爾、卡洛斯·富恩特斯、巴爾加斯,略薩等拉美、非洲作家的《瓦解》《萬火歸一》《墨西哥的五個太陽》等作品也在一年間逐漸呈現在中國讀者視野里。在此需要著重提到的是智利作家波拉尼奧的Ⅸ荒野偵探》中譯本的出版,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作家其作品早已有英譯本出版,此番中譯本問世使得他的才隋、天賦和恣肆以及讓讀者消化不良的語言有了更多閱讀者,他的另一巨作《2666》何時推出中譯本同樣引人期待。
最后要提到的是這一年日系偵探推理小說的持續火暴。幾年來,以新星出版社所出“午夜文庫”為代表的歐美偵探推理類型小說已經俘獲并培育—大批此類讀者,但今年流行的日系偵探小說與之比較無論作家身份背景還是寫法都有所不同,其中東野圭吾的作品中譯本遍地開花,有若干家出版社相繼引進出版了他的《變身》《信》《幻夜》《圣女的救濟》等作品,儼然是此類日系作品的代表性作家。當然,資格更老的島田莊司以及年歲更小的乙一也加入此列,算上伊坂幸太郎,完全構成有規模的日系偵探推理小說群落,圖書與流行在網絡問的由此改編的影視作品、動漫作品互動也為這一波閱讀熱潮推渡助瀾。